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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太太家的客廳】

  北平絨線胡同,森仁醫院。

  趙元任的未婚妻楊步偉女士,剛剛給一個病人做完診斷,突然電話鈴聲響起來。楊步偉接起電話問:“喂,哪位?”

  “蘭仙,我是金岳霖,你快來我家一趟!”電話里金岳霖急匆匆道。

  楊步偉問:“有什么事嗎?”

  金岳霖支支吾吾,解釋不通,急道:“你別問那么多,反正快來我家!越快越好!”

  “好的,好的,我就來!”楊步偉連忙掛上電話,把手頭的工作交給其他醫生,出門叫了輛黃包車往金岳霖家趕。

  金岳霖有個美國女朋友秦麗琳,從美國隨他回中國,兩人已經同居了好幾年。

  現在聽金岳霖那么焦急,楊步偉還以為是秦麗琳懷孕了。她下車之后連忙拍門,四合院的大門很快打開,金岳霖慌張道:“唉喲,你怎么現在才來,我都急死了!”

  楊步偉安慰說:“沒事的,你女朋友呢?”

  金岳霖道:“她在屋里看書。”

  楊步偉連忙朝里面的書房走,金岳霖卻喊道:“你去書房干什么?”

  “給你女朋友確診啊,她不是懷孕了嗎?”楊步偉說。

  “不是她要看病,”金岳霖小心翼翼地抱來一只母雞說,“你快來看看,我的雞已經三天沒下蛋了,我覺得它是難產,可能會死掉!”

  打電話催促東京帝國大學的醫科博士,給一只雞看病,癥狀還是難產……

  楊步偉瞬間傻眼,哭笑不得地說:“就這點小事?”

  金岳霖道:“雞命關天,可不是小事!”

  王羲之喜歡養鵝,金岳霖則喜歡養雞。他現在養的是一只云南斗雞,經常和雞同桌吃飯,還隔三差五帶出去溜溜,常常引來無數路人圍觀。

  最詭異的是,他女朋友秦麗琳居然可以接受。

  秦麗琳也不是個普通的美國姑娘,她屬于不婚主義者,卻對中國的家庭生活很感興趣,愿意隨金岳霖回中國做家庭婦女。說實話,兩人的同居生活,有點像一場中美兩國之間的婚戀實驗。

  楊步偉把雞抱過來,摸了摸雞屁股,問道:“你又給它吃什么了?”

  金岳霖說:“魚肝油。”

  楊步偉從雞屁股里摳出一坨東西,確診道:“這只雞營養過剩,食物消化不完,雞蛋和食物殘渣一起卡住了。”

  “我說它怎么不拉屎。”金岳霖恍然大悟。

  楊步偉又按著雞屁股一擠,瞬間擠出個蛋來,無語道:“問題解決了。”

  “你真聰明,”金岳霖欣喜不已,說道:“走,我請你去吃烤鴨,順便把宜仲兄(趙元任)也叫上。”

  楊步偉翻白眼說:“我醫院還有事呢,先走了。”

  金岳霖歡天喜地的把楊步偉送出門,喊道:“那改天啊,一起去吃烤鴨!”

  回到客廳時,女朋友秦麗琳已經從書房出來,問道:“雞的病看好了?”

  “看好了,”金岳霖贊道,“楊小姐不愧是東京帝國大學的醫科博士,只看一眼就給雞確診了,當真是妙手回春!”

  秦麗琳又好氣又好笑,跑去廚房張羅著做飯,二人吃完午飯便前往北總布胡同,參加梁思成、林徽因夫婦的沙龍。

  林徽因的沙龍雖然剛開辦不久,但已經迅速風靡北平文化圈,諸多文化名流競相前來。

  這些都是北平文化學術圈子里的頂層人物,說林徽因家的客廳“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絲毫也不為過。

  “唉,南邊又亂起來了,汪兆銘搞出個什么廣州國民政府。”張奚若首先挑起話題,他是政治學家,說的也是自己感興趣的話題。

  林徽因的沙龍并非只談論文學藝術,歷史、時政、哲學、建筑、自然科學……各種內容無所不包。

  怎么說呢?

  相當于后世的論壇,或者說是貼吧,反正大家可以隨便暢聊。

  林徽因的知識面很廣,古今中外各種話題她都能接上。就算是不懂的領域,也能順勢引導活躍氣氛。當下她說:“該不會又要打仗吧?”

  國際政治問題專家錢端升道:“打仗肯定會打,但規模不會太大。而且老蔣這次雖然犯了眾怒,但他大局已定,汪兆銘掀不起什么風浪。”

  林徽因的沙龍可以三三兩兩自行組合,金岳霖等人對時政不感興趣,便跟徐志摩、馮文炳、鄧叔存等人一起談論文學和哲學。陳岱蓀、陶孟和、周培源等人則加入張奚若、錢端升的話題,這場沙龍頓時分為兩個談話圈子。

  林徽因親自幫他們沖咖啡倒茶,不時地接上幾句,再發表一些自己的看法,沙龍氣氛很快便活躍起來。

  馮文炳說:“我最近在《時報》上看到一篇小說,名字叫《激流》(原稿名《春夢》、單行本名《家》)。寫得真是好啊,現在只連載了十幾章,但已經勾勒出宏大的輪廓!”

  “作者是誰?”鄧叔存問。

  馮文炳說:“作者叫巴金。”

  林徽因突然插話道:“就是寫《滅亡》的巴金?”

  徐志摩頓時說:“我認識他,前段時間還在天津《大眾》副刊做編輯,很瀟灑直爽的一個人。”

  馮文炳毫不吝嗇的贊嘆道:“我敢說,巴金的《激流》,是最近兩年中國最好的小說,巴金也會成為中國文壇數一數二的小說家。”

  “廢名先生這么推崇,那我可要去拜讀一二。”林徽因笑道。

  金岳霖的美國女友秦麗琳,突然拿出一本小說道:“提起小說,我最近正好讀到一本,是周赫煊先生的《愛情方舟》。”

  徐志摩大笑:“秦小姐說的是《泰坦尼克號》吧?那本書最好讀英文版,中文譯本讀起來,實在感覺有些古怪。男女主人公明明都是外國人,卻叫鄧嘉恪和白露思,讓人哭笑不得。”

  林徽因說:“《泰坦尼克號》的英文版,我倒是已經看過了,是托美國朋友帶回來的。沉船那段描寫得非常有意思,通過不同階層、不同職業、不同性格的乘客,在面對死亡時的不同反應,揭示出深刻的人性群像。”

  相對于林徽因的理性,金岳霖就比較浪漫了:“我更喜歡里面歌頌的偉大愛情,讓人無比向往。”

  那邊聊政治話題的物理學家周培源,突然跑到這邊來插話:“你們不覺得,《泰坦尼克號》最有意思的是它的科幻描寫嗎?周先生在創作的時候,采用的是未來人物的回憶,描寫了許多幾十年后的科學儀器。特別是那個人造衛星的設想,我覺得用物理理論完全說得通,周先生想必在空間物理領域也有所研究。”

  此言一出,徐志摩、馮文炳等文學家瞬間懵逼,都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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