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憩廬。
常凱申親自往茶杯里沖水,剛滿未滿之際,戴笠連忙伸出雙手去捧。
放下水壺,常凱申問道:“周明誠真的說他跟羅斯福是朋友,還和英國王子一起合伙開藥廠?”
“確實如此,”戴笠解釋說,“美國總統羅斯福,以前給洪門的司徒美堂做過好幾年法律顧問。周明誠又是美國洪門的坐館大爺,應該是通過這層關系認識羅斯福的。我還派人去香港問了司徒俊蔥,據司徒俊蔥說,周赫煊參加過羅斯福的家宴,似乎還給羅斯福出過什么主意。”
常凱申點頭道:“這倒也說得通。”
“委座,你看雜志的事情……”戴笠小心問道。
“那本雜志就讓他辦下去吧,強行停刊的影響也不太好。對日本人,不能一味的慣著,《非攻》只要文章別太激進,那放任自流即可,”常凱申想了想說,“至于引起美國步槍生產線就不必了,我已經派人去了德國,希特勒愿意跟中國展開合作,直接買毛瑟步槍的圖紙更劃算。”
戴笠笑著拍馬屁:“委座英明。”
常凱申又說道:“不過磺胺藥品必須增加進口量,你讓周明誠保證每年300萬的份額,價錢方面都好說。”
“他會答應的。”戴笠歡喜道。
磺胺生意的巨額利潤,自然不可能讓戴笠一個人拿。至少得找杜月笙合作,才能更加方便的進貨和出貨,而常凱申這邊也是要分一些的。
每年價值300萬元的磺胺,戴笠這些人可以賣出2000萬元,甚至是更高的價錢,誰讓這玩意兒太稀罕呢。
當然,隨著倫敦藥廠擴大生產規模,磺胺在中國市場肯定越來越常見,到那個時候就不能往死里賣高價了。但至少在這一兩年之內,戴笠等人都會因此發大財。
離開憩廬以后,戴笠立即給周赫煊拍電報,把常凱申的意思說明。
周赫煊的回復是:每年300萬元的出貨量完全可以,但藥價必須提高兩成,而且今年只能提供50萬元的藥品,因為歐洲那邊已經賣斷貨了。
戴笠連忙跑去找常凱申,常凱申的批示只有一個字:可!
周赫煊長舒一口氣,這幾條狗終于喂飽,《非攻》也能繼續刊印發行了。
周赫煊倒也不虧,反正藥品生產出來就是拿來賣的,賣給誰都可以。即便利潤不給常凱申、戴笠,也會被其他中間商給吃掉,老百姓永遠不可能買到廉價藥。
只不過,周赫煊感覺很憋屈,他真的不想跟戴笠這樣的人打交道。
戴笠雖然策劃刺殺了漢奸張敬堯,但他殺的進步人士更多。比如幾個月前還跟周赫煊有說有笑的楊杏佛,就在6月份遇刺身亡,背后的策劃者正是戴笠。
明年,戴笠還會策劃暗殺進步報人史量才,策劃暗殺抗日將領吉鴻昌,死在他手里的愛國者難以計數。
“正是烏煙瘴氣啊!”
周赫煊扔掉手中的《申報》,戴笠讓他感到惡心,而關于馬占山的新聞,同樣令人作嘔。
馬占山此時已經輾轉來到上海,公開表示自己只收到171萬元捐款。而根據各方統計的數據,這兩年全國捐給馬占山的財物至少在2000萬以上。
剩下的錢去哪兒了?
只有鬼知道。
此事最近鬧得很大,甚至激起了學生和群眾游行,大家紛紛督促政府徹查到底。
自從馬占山因江橋抗戰而成名后,贏得全社會的瘋狂崇拜。有人填詞譜寫《馬將軍之歌》,有人拍攝電影《馬氏抗戰風云》,甚至出現“馬占山牌香煙”,還有人走上街頭募捐“馬軍長抗日基金”,成千上萬的女青年寄出求愛信,給馬將軍為奴為妾在所不惜。
然而,現在大家發現被騙了,他們捐出的大部分錢財不翼而飛。
比如廣州的思思中學,校方特別發行了一種“救國券”,上邊印著“救國捐款”、“樂捐援助黑省馬將軍抗日救土”等字樣。全校師生踴躍捐款,只要參與捐贈的,最少也捐了1元,整個學校捐款多達6000余元。
抗戰捐款去向不明的消息曝光以后,思思中學的師生們義憤填膺,跑去找學校抗日救國會討說法。而學校抗日救國會堅稱自己沒有貪污,已經把捐款全部寄給了東北民間抗日救國會,東北民間抗日救國會則表示自己并未收到捐款。
誰說了假話,沒人知道。
或許他們說的都是真話,但這些捐款在某個地方出了岔子,被不知名的某些家伙給私吞了。
這件事搞得輿論嘩然,極大的打擊了民眾的愛國熱情,甚至有不少人懷疑是馬占山貪污了抗戰捐款。
南京國民政府派出專員調查此事,很快抓到十幾個小蝦米。比如幾個上海混混,利用民眾的抗日熱情搞“馬軍長抗日救國基金”,居然在一年內吸納捐款3萬多元,這些錢全部被混混們揮霍一空。
那幾個混混直接被槍斃了,因為社會影響實在太惡劣。但真正賺得缽滿盆滿的大人物,卻依舊逍遙法外,這些家伙是在透支國人的愛國精神,跟投敵的漢奸一樣可惡。
難怪馬占山那么受歡迎,肯定是有人借機炒作,不斷地在背后推波助瀾撈好處。
國難,對于某些人來說,卻是一場饕餮盛宴。
就在此時,北方又突然出現一個爆炸性新聞——吉鴻昌、方振武二人公開自己的共黨身份,率部在察哈爾南部地區建立根據地。
早在七月份,常凱申以“妨礙統一政令、破壞國策”為由,命令何應欽指揮16個師,與日軍一起前后夾擊馮玉祥的抗日同盟軍。馮玉祥無奈之下只能解散抗日同盟,而吉鴻昌和方振武一怒之下,就高調的宣稱自己是共黨。
當《非攻》雜志出版到第三期時,何應欽和日軍非常有默契地對吉鴻昌、方振武展開圍攻。一邊是侵略中國的日軍,一邊是正規的中央軍,居然也能聯合起來展開軍事行動。
無奈之下,吉鴻昌、方振武被迫投降,接受了南京政府的收編,兩人跑到天津來做寓公。
吉鴻昌在天津剛剛找到住處,便跑來三樂堂找周赫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