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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黑得喪心病狂】

  其實,周赫煊沒有罵人,他在夸人,文章的標題叫做《愛國將軍宋哲元》。

  內容如下:

  “半年前,清華校內刊物《怒吼吧》,登載了一篇《清華大學救國會告全國民眾書》,痛聲疾呼:‘華北之大,已經安放不得一張平靜的書桌’。此言此語,字字泣血,平津學生,奔走南北,掀起全民抗X的宣傳浪潮。”

  “其實,學生們不必太過擔憂,華北的天塌不下來。就算塌下來了,也有宋哲元將軍在頂著。”

  “華北情勢之惡化,應在《塘沽協定》簽訂后。中日兩國勢力,以長城為界,拉開了日本蠶食華北的序幕。對此結果,我們的愛國將軍宋哲元先生痛心疾首,謂曰:‘我以三十萬大軍,二不能拒五萬之敵,真奇恥大辱!時勢如此,夫復何言,所可告者,仍本一往精神,拼命到底而已。’”

  “宋將軍說到做到,以察哈爾一省之地,與關東軍展開曠日持久的周旋。四方豪杰志士并起,共組‘抗X同盟軍’。宋將軍東阻偽滿關東,南抗南京中央,內拒昔日長官(馮玉祥),收編湯玉麟、方振武、吉鴻昌諸部,威風八面,稱雄北地,真當世英雄也。”

  “秦土協定,喪失察省八成疆土,亦非宋將軍之過,實乃部將秦德純無恥賣國。切不可因秦德純為宋將軍心腹愛將,而牽連我們的愛國英雄。”

  “秦土協定在后,子虛烏有之何梅協定在前,一前一后,華北門戶洞開,中國危矣!”

  “東北已‘獨立’,華北亦須‘獨立’,此乃關東軍之企圖。土肥原賢二即刻走馬上任,履職北平特務機關長,青梅煮酒而論英雄,謂之:‘吳佩孚、孫傳芳已為冢中枯骨,閻錫山、傅作義、韓復榘實則跳梁小丑,數天下英雄,唯宋將軍與土肥原耳!’”

  “華北民眾自愿自治,為宋將軍馬首是瞻。宋將軍黃袍加身,榮登華北王寶座,大顯神威,縱橫捭闔,無往不利。”

  “土肥原賢二自詡聰明,為他人做嫁衣裳,自己卻卷入關東軍與天津軍(日本駐屯軍)爭斗,明升暗降,黯然回國。如此看來,土肥原亦非英雄,真英雄只有宋將軍一人而已。”

  “宋將軍不僅是軍事天才,還是經濟行家。他禁止白銀南運,保住了北方繁榮。至于國家銀根緊縮,阻撓中央法幣推行,些許小錯,不足一提。”

  “去年冬,日軍以五個師兵力取河北,六個師兵力取山東,海軍進犯青島。宋將軍臨危受命,拔愛將秦德純繼任北平市長,按照日本提供的名單,在平津兩地大肆搜捕漢奸,效果顯著。華北危局,可謂宋將軍一力獨撐,堪為國家柱石。”

  “宋將軍不畏辛勞,擁護中央敦睦友好之策,代行中央外交職權,忍辱負重,與敵商談,勞苦功高。”

  “為進一步緩和中日兩國矛盾,宋將軍不惜背負罵名,籠絡王揖唐、齊燮元、王克敏、陳覺生、潘毓桂諸親日分子,提拔其擔任冀察政務委員。據悉,宋將軍正與日人交涉,擴大華北、偽滿和日本的經濟合作,此乃利國利民之舉,我等當為之喝彩。”

  “至于鎮壓一二九學生運動,架起機槍、備下水龍,宋將軍當是一片好心,勸學生安心求學而已。三十余名學生被捕,百余名學生后傷,純屬誤會,皆為軍警措施不當所致。”

  “爾等學生、工人、商人,又怎可罷學、罷工、罷市,對宋將軍肆意詆毀呢?殊為不智也!”

  “北天一柱,唯宋將軍!”

  “周赫煊。民國二十五年,六月二十四日,于蘇州。”

  宋哲元緩了好一陣,胸膛那口血終于還是沒吐出來,但耳朵鳴響不停,好似有一只飛蛾在可勁撲騰。

  “句句如刀,刀刀見血,這周明誠真是狠毒啊!”

  宋哲元捧著報紙搖頭苦笑,文章通篇都在吹捧,但卻把他見不得人的丑事全說了出來。

  總結起來就十二個字:不仁、不義、不忠,可恥、可憎、可恨!

  最讓宋哲元郁悶的是,周赫煊只寫他壞的一面,對他好的一面卻少有提及。文人的心思就是這么陰險,此篇文章行之于世,相當于給宋哲元安上了漢奸罵名,怎么洗都洗不掉。

  片刻之后,院中來了三人,分別是林世則、常小川、鄭道儒。

  很多人都以為,宋哲元的首席謀士是蕭振瀛,然而真正能拿主意的卻是眼前三位,皆為天津籍的留日精英。再加上一個帶兵的秦德純,此四人構成了宋哲元的核心幕府。

  至于蕭振瀛、殷同、陳中孚、殷汝耕等幕僚,宋哲元很少聽他們的話。

  “到底咋辦,三位先生快說說!”宋哲元心煩意亂道。

  常小川苦笑道:“這是屎盆子啊,淋在身上洗都洗不掉。委員長快通電全國解釋吧,至少要拿出堅決抗戰的姿態。”

  “沒用啊,我的常二爺。”宋哲元連連搖頭。

  常小川說:“我跟成舍我是老朋友,成舍我最近在跟周赫煊合作辦報。或許可以請他做中間人,讓周赫煊再寫一篇文章,就談關于您的正面信息。”

  “找張學良或者孫良誠吧,張學良跟周赫煊是老朋友,孫良誠跟周赫煊是拜把兄弟。”鄭道儒說出自己的關系,他以前跟過張作霖和孫良誠,還是有幾分薄面的。

  宋哲元又看向林世則:“林先生以為呢?”

  在宋哲元的三大智囊當中,常小川和鄭道儒偏好陰謀詭計,真正有大局觀的是林世則,相當于諸葛亮的地位。

  林世則想了想說:“讓周赫煊重新寫一篇文章,只是權宜之計。若想洗去委員長的罵名,就必須做點實際的出來,給天下百姓看看。”

  “怎么做?”宋哲元問。

  林世則說:“以冀察政務委員會的名義,召集華北的愛國者開會,共商救國大計。特別要請各大報社記者,以及大學的教授和學生代表參加。”

  “日本人肯定不高興!”宋哲元說。

  林世則笑道:“日本人不高興的事情多著呢。”

  宋哲元道:“若日本以此為由,挑釁起兵怎么辦?”

  “把土肥原賢二請回中國,他會幫我們擺平的。”林世則出了個餿主意。

  但站在宋哲元的立場,這卻是個好主意。

  土肥原賢二代表的是日本關東軍,想要分化處置、步步吞噬華北。而關東軍的死對頭,卻是天津軍(日本天津駐屯軍),土肥原賢二直接被天津軍給排擠回日本了。

  以前天津軍比關東軍級別更低,受盡了窩囊氣。關東軍侵占東北的時候,天津軍也想撈好處,打算直接吞掉華北。

  如今,天津軍已經升格,在級別上跟關東軍平起平坐。天津軍視華北為自己的地盤,不想讓關東軍染指,迫切的希望發動入侵華北的戰爭。

  此時華北的局勢,不僅中國人互相爭斗,日本人也在互相爭斗。

  天津軍想要迫切入侵華北,關東軍反而停下了腳步,瘋狂拉扯天津軍的后腿。林世則無非是想把土肥原賢二請回北平,利用關東軍牽制天津軍,可保華北暫時無憂。

  宋哲元仔細考慮過后,說道:“那我就寫一封信,邀請土肥原賢二擔任冀察政務委員會首席顧問!”

  這個職務,本來就是土肥原賢二的。

  “飲鴆止渴。”常小川冷笑道。

  林世則反問:“你有更好的辦法?”

  眾皆不語。

  林世則又說:“如今我等坐困愁城,只占一份愛國抗日的名義。紅軍不是在抗日嗎?可以派人去聯絡聯絡,好歹算是個外援。”

  宋哲元有些意動,但還沒有拿定主意。

  鄭道儒對紅軍沒有好印象,他說:“結交誰,也不能結交共黨,委員長三思。”

  常小川笑道:“管他呢,多一個外援,多一分退路。我覺得吧,可以跟紅軍先接觸一下。”

  事實上,即便沒有周赫煊的文章刺激,宋哲元過幾個月也會暗中聯系紅軍。他撓頭道:“也只有這樣了。你們誰有接觸紅軍的路子?”

  “沒有。”三位謀士齊齊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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