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赫煊是在倫敦看到的日本天皇《停戰詔書》,讀完之后一臉冷笑,這特么都山窮水盡了還在死鴨子嘴硬。
《停戰詔書》或者說《終戰詔書》里邊,對于戰爭的時間描述是“已閱四載”,只從宣戰日期算起,對九一八和七七事變只字未提,也根本不承認中日全面戰爭打了八年。
不僅如此,這個所謂的“詔書”口口聲聲“解放東亞”,始終以救世主自居。還把盟軍對日本造成的殺傷形容為“頻殺無辜,慘害所及”,簡直就是強盜殺人,自己喊冤。
通篇閱讀下來,大概意思可以概括為:日本天皇和日本政府的宗旨是讓日本人民幸福安寧,讓世界諸國共同快樂繁榮。日本之所以向英美宣戰(刻意不提中國),是為了東亞地區的安定,因此侵犯了他國主權實屬意外。日本人民為了偉大事業而勵精圖治、眾志成城,但敵人實在太兇殘,為了民族的延續,為了人類的文明,為了萬世之太平,日本天皇不得已只能終止戰爭。
沒有投降字眼,也沒有懺悔認罪,更沒有提及任何關于中國的內容。
但這就是一份投降詔書,因為真正的重點只有這行字:朕已飭令帝國政府……愿意接受其聯合公告。
《波茨坦公告》的內容就是要讓日本無條件投降,日本愿意接受公告,那么就是接受無條件投降,其他都是說的屁話和廢話。
可笑的是,日本報紙還在封鎖《波茨坦公告》,日本人根本不知道天皇接受的那份公告的具體內容。日本《讀賣報知》更加厚顏無恥,竟以“為萬世開太平”為標題,聲稱:“我們進行的戰爭是正義的戰爭,是自衛自存的戰爭,戰爭的目的是為了東亞解放和十億民眾福祉。”
中國淪陷區的很多日本兵也能收到廣播,一部分軍官和士兵選擇剖腹自殺,一部分則關掉收音機聲稱那是敵人的陰謀。比如東北地區的某些日軍就還在負隅頑抗,他們說天皇廣播是偽造的,然后繼續跟蘇聯紅軍進行戰斗。
不管如何,日本敗了,中國勝利。
國人在歡呼慶祝之余,更關心的是未來時局。鋪天蓋地的輿論根本不是國民政府能控制的,各行各業都高呼組建民主的聯合政府,而共黨明確提出和平、民主、團結三大口號,廣受人民的認可與擁護。
面對如此形勢,常凱申也不得不選擇妥協。他無法直接鎮壓輿論,而是邀請太祖到重慶談判,并認為太祖不敢去重慶。
于是,重慶談判開始,雙方簽署《雙十協定》。
八月底。
周維烈、鐘開萊和閔嗣鶴離開昆明,來到香港。他們要從香港坐船出發,分別前往英國和美國留學。
火車沿著廣九鐵路行駛,在途徑新界和九龍的交界處時,三個年輕人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部隊已經收復了新界,而九龍依舊是日軍在占領。
按照常凱申的命令,是應該收復香港全境的。但已經下臺的丘吉爾攛掇英國政府,不斷向美國施壓,常凱申受制于杜魯門,不得不讓中隊在新界停下腳步。
英軍還在慢吞吞而來,在此期間,香港依舊由日軍控制著,英國佬竟然委托日軍負責香港治安。
三人在九龍車站下火車,剛走上站臺,就看到有人高舉著寫有他們名字的紙板。
“朱叔叔!”周維烈欣喜地走過去。
朱國楨笑道:“大少爺又長高了啊。”
周維烈介紹說:“朱叔叔,這兩位是我的的同學鐘開萊和閔嗣鶴。鐘師兄,閔師兄,這位是著名武術家朱國楨先生。”
“朱先生你好!”
“兩位同學好,都是棟梁之才啊!”
周維烈好奇道:“朱叔叔怎么在香港?我爸也在嗎?”
朱國楨說:“我跟隨先生一起乘英艦來香港的,你們恐怕要在香港多待幾天了。英軍和日軍正在辦理交接程序,為了確保安全,交接期間港口暫時封閉。”
“為什么中國贏了的勝利,香港卻不能收回?”周維烈不忿道。
朱國楨說:“這你得問先生,我一個粗人可回答不了。”
朱國楨帶著三人來到九龍碼頭,乘坐小渡輪前往港島,接著又坐纜車直奔太平山頂。
來到一幢西洋風格的別墅前,朱國楨指著別墅說:“這里以前是港督山頂別墅,現在被先生買下來了,等明年還要把太太們接來。”
“我還以為要搬回天津三樂堂呢。”周維烈滿肚子疑惑。
港督山頂別墅就是未來的香港山頂公園,不過那時已經只剩下幾間守衛室了。這破房子多災多難,建好第二年就被臺風吹塌,重建好的第二年又被臺風吹塌,荒置幾十年又再度修建,結果還沒建好又碰到鼠疫爆發,再度擱置修建計劃。
日軍占領香港期間,港督山頂別墅被嚴重破壞,修繕費用極其高昂。再加上粉嶺那邊還有一棟港督別墅,新任港督在跟周赫煊聊天的時候,便把山頂別墅賣給了周赫煊。
新任港督詹遜只是“署理港督”,并非正式的。事實上,他一個月前還被關在戰俘營里,英國政府怕耽擱太久容易生變,就趕緊提拔詹遜做港督主辦交接事宜。
周維烈跟隨朱國楨走進別墅,發現這里破破爛爛的,還有幾個工人正在打理花園內一米多高的雜草。
一處已經整理好的花園里,周赫煊正在跟“港督”詹遜喝下午茶,一起喝茶的還有英國海軍上將夏愨。在戰后初期的香港,夏愨才是太上皇,他即將在香港成立軍政府,本人出任軍政府首長兼三軍總司令。
現在香港的局勢很古怪,詹遜擔任署理總督并成立臨時政府,但臨時政府沒有任何實權,一切行政治安都由日軍負責。而馬上夏愨就要組建軍政府,但軍政府相關人員還未到達,所以夏愨又讓詹遜的臨時政府繼續管理香港。
兩人現在放著交接大事和香港政府不管,跑來周赫煊的山頂別墅喝茶,其實就是在商量軍政府和臨時政府的問題。
“爸爸!”周維烈上前喊道。
“我兒子,”周赫煊給兩個英國佬介紹了一下,又對周維烈說,“這是你哈科特叔叔(夏愨),這是你金遜叔叔(詹遜)。”
周維烈明顯對兩個英國佬懷有敵意,當場便問:“為什么中國不能收回香港?”
夏愨聽不懂中文,詹遜卻聽得懂,后者說道:“小朋友,因為英國對香港的租期還沒到。”
“那是清政府簽訂的不平等條約,理應作廢!”閔嗣鶴立即反駁說。
詹遜微笑著搖頭:“年輕人,你還不懂政治。”
閔嗣鶴的口才不好,頓時不知該怎么辯解,鐘開萊和周維烈也在周赫煊的眼神示意下閉嘴。
又聊了片刻,夏愨和詹遜起身告辭。臨走的時候,夏愨邀請道:“周先生,請務必參加明天的香港軍政府成立儀式。”
“真是抱歉,我還有別的事情。”周赫煊直接就拒絕了。他雖然必須跟這兩個英國佬搞好關系,但并不代表他贊同英國在香港的殖民統治,香港軍政府什么的更是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