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的演說。火然文 “但你也要明白。”
“我們不能僅憑你的煽情演說,”羅尼大公艱難地開口,但他的聲音已經很嘶啞,似乎缺乏說服力:“就覺得星辰已經舉世無敵,而埃克斯特大難臨頭,不和你合作就是死路一條。”
“這不現實。”
倫巴深吸一口氣。
“你當然可以質疑我,”他轉過身,毫不退縮地面對羅尼:“但你無法欺騙自己的眼睛凱瑟爾王在大荒漠里的遠征就擺在你的面前。”
“他們能一路順利地把糧草輜重運進茫茫荒漠,”倫巴繼續不容置疑地說道:“也就能毫無困難地把它們運到龍霄城下,乃至于戒守城,祈遠城甚或哨望領的范圍里。”
他搖搖頭:“祈遠城世代警惕著黃金走廊的動向與荒漠里的異常,習慣了防患未然我希望這不是一句空話。”
羅尼一動不動,沒有說話。
“未發生的事情,你當然怎么說都可以,”特盧迪達大公吐出一口氣,似乎還疑竇重重:“危言聳聽的言語,能蠱惑不動腦筋的白癡……”
他瞇起眼睛:“可最好不要把它用在我們身上。”
萊科大公抬起頭,看了特盧迪達一眼。
奧勒修則垂首望著地面,久久不言。
“但他們擁有一支高效而有力的官吏隊伍,這不是謊言。”
倫巴對著四位大公示意:“血色之年后,璨星王室的直屬常備軍連年增加,斷龍要塞上的魔能槍等貴重裝備也大幅增長這都會影響我們的勝負。”
“你們甚至可以向卡珊夫人求證:多年以來,秘科所吸收的成員質量都大大超過密室,面對他們的刺探和計謀,大名鼎鼎的紅女巫很多時候甚至只能被動反擊但請相信我,凡有一絲主動進擊的可能,她就不愿意執行這樣冒險的策略。”
黑沙大公一步步走過四位大公,目光凝重,給人以極強的壓迫感。
“翻翻一百多年前的戰例吧,這不是難事,再跟現在對比一下,”他沉聲道:“但我們正身處決定王國未來的緊要關頭,這毋庸置疑,錯過了這一刻,我們都會追悔莫及。”
倫巴一路走到火盆之前,熊熊燃燒的火焰將他的背影映在四位大公的眼睛里。
那一刻,查曼倫巴的聲音里仿佛藏著沉重的砝碼。
“我們和星辰,就像兩個傷重的劍士,在上一次的生死較量里,看到了彼此的弱點,”他輕聲道:“那就是時間。”
萊科大公神情一動。
“我們的弱點,就是拖不起時間,我們不能給星辰王國恢復創傷并慢慢變革的時間。”
“星辰的弱點,就是必須爭取時間,他們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沖突拖延到血色之年的傷疤愈合。”
倫巴神色一肅:“這十二年里,我們的來回交手就是圍繞著這個主題。”
他轉過身來,目光灼灼:“我后來才想清楚,凱瑟爾王代價沉重的荒漠遠征,除了彰顯他們的遠征能力之外,更是一場煙霧戰爭,為了讓我們對星辰的現存勢力產生猶疑,對出兵南下舉棋不定。”
“這些年來,星辰和秘科想盡一切辦法讓我們內亂,也是為了拖延時間,收拾國內的瘡痍,”黑沙大公舉手捏拳:“而我千方百計要通過王子或者領地,把局部沖突擴大成戰爭,更是為了搶奪時間,打破星辰的算計。”
“所以你要我們出兵?”奧勒修突然出聲:“哪怕用超出預期的利益來誘惑我們?”
倫巴無言地點點頭。
特盧迪達吐出了一口氣,搓了搓手掌:“說些現實的吧,那怕我們都同意你的看法,齊齊出兵南下……”
“那你又準備怎么辦呢?”
“我們十二年前,優勢最大的時候都沒能打過牧河以南,”這位再造塔大公攤開手掌,表情古怪:“如果真如你所言,我們南邊的鄰居已經今非昔比……”
特盧迪達嘿嘿一笑:“那你憑什么以為,我們十二年后就一定能成功?”
大公們紛紛陷入了沉思。
但倫巴似乎早有準備,他輕哼一聲,走到長方桌前,敲了敲桌面。
“還是有區別的,”他晃著腦袋,輕聲開口:“十二年前,還有現在。”
奧勒修大公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十二年前,我們太自大了,出兵時的策略就奔向滅國而去,”倫巴搖搖頭,似乎非常惋惜:“越過要塞后的全面進攻,不僅僅沉重打擊著星辰,也給我們自己帶來巨大的壓力,為星輝軍團的襲擾留出了破綻。”
“等到發覺不對的時候,我們已經泥足深陷。”
倫巴猛地抬頭!
“但現在,我們已經認識到對手的情況,而我們的優勢仍在,”黑沙大公點點頭:“十二年前,努恩王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提前結束遠征,帶著大部的實力全身而退,沒有為了不確定的利益而冒險進擊。”
“真諷刺啊,十二年前我們幾乎所有人都在咒罵他,”特盧迪達嘆了一口氣,神色悵然:“十二年后,唯一為他當年的決定說話的人,居然是你。”
他向著倫巴聳了聳肩,表示無奈。
倫巴略略一頓,但他隨即捏緊拳頭,重新開口。
“這一次,我們把目標僅僅定在‘拿下北境’就足矣,若實在不順,‘攻取要塞’也能作為最低標準。”
倫巴用劍鞘抵在桌面上滑動,仿佛在畫著地圖:
“你們都知道星辰人在國是會議里的齷蹉了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星辰的封地貴族們不會樂意援助凱瑟爾王,后者這些年里把他們逼得太狠了。”
“所以,一如十二年前,我們將面臨一個除了王室常備軍之外,孤立無援的北境甚至要更好,因為南垂斯特與璨星的恩怨還未了結,所以臨近的崖地領也不會出兵,北境在十二年前的巨創更是遠未恢復。”
萊科大公的眼中精光一閃。
倫巴抬起頭,直視著諸位大公:“而我們還捏著為君王復仇的大義,捏著他們的王子和北境的繼承人,這能給我們增加戰場外的籌碼。”
他的話語里仿佛有著無窮的自信:“這一次的戰爭,我們就集中兵力,借助埃克斯特依然擁有的軍事優勢,在正面戰場上穩扎穩打,只拿下北境一地,絕不好高騖遠,也不給后勤增加難題,我對此很有信心。”
倫巴對著大公們點了點頭。
“達成這個目標之后,我們立足北境,扎下根來,就能把三百年來的對峙態勢徹底扭轉:永星城失去北境,幾乎等于無險可守我們占據了絕對的主動權,進可攻,退可守,不進不退,也能給予永星城無形的壓力和威脅。”
他用劍鞘點了點桌子上無形的“地圖”。
“所以你自請,要獲取北境的土地,牧守南方,”奧勒修敏銳地抬起頭:“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施壓星辰?你確信自己能做到?”
倫巴緩緩點頭。
“要完成這一點,”他冷哼一聲:“有人比我更適合嗎?”
“說說看。”一旁的羅尼冷冷出聲。
倫巴看了他一眼,但還是點點頭。
“我將用常年不休的侵擾和陳兵,對星辰,尤其是永星城形成連綿不斷的壓力,”倫巴皺起眉頭,表情肅穆:“在此途中,我會輕輕放過崖地、西荒等接壤的星辰封臣他們會明白,自己能在中央領和永星城的沒落中獲取什么。”
特盧迪達跟萊科對視了一眼。
“這將沉重打擊璨星王室的聲望,還將迫使復興宮將大筆的預算和精力都放在軍事防御和外教斡旋上,以至于無暇顧及其他的領地與封臣,從而削弱王室對王國的影響和控制,而那些被凱瑟爾強壓了多年的封地貴族們可不是簡單的貨色,”倫巴的神色變得凝重,眼里卻有著一絲無法解讀的狂熱:
“總而言之,我們不會一舉克敵,卻能用突然而來的威脅,彰顯我們的存在,強行在閔迪思的棋盤上插進外來的棋子,迫使他們內部爆發出無法收拾的亂子,無限期地延后乃至打斷他們正在發生的變革。”
“隨著時間發展,星辰將一步步在變革和蛻變的多舛路途之中,內外交困而病倒,”倫巴抬起目光,眼中神色越發凌厲:“而我們將力挽狂瀾。”
“乃至反客為主。”
諸位大公們都陷入了深思。
就在此時。
“大公閣下,”一道颯爽的女聲,從門外傳來:“我進來了!”
石廳的門外頓時傳來兵刃摩擦的聲音。
四位大公神色一緊,紛紛看向倫巴。
倫巴先是臉色一動,然后對他們點點頭。
“讓她進來吧,”萊科大公高聲道:“不會有事。”
隨著大公的聲音落下,門外傳來劍刃入鞘的聲音。
下一秒,女劍士克羅艾希的身影出現在大廳里。
這位埃克斯特罕見的女性戰士,恭謹地來到倫巴面前,神色嚴肅地在大公身旁耳語了幾句。
那一刻,特盧迪達大公敏銳地注意到:倫巴的眼眶倏然變大!
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特盧迪達默默地道:
似乎跟眼前的局勢相關呢。
“蓬!”
飆射的箭雨,如漫天蟲群般,從城閘之上撲向地面!
“咚!叮!鐺!”
短暫而刺耳的釘刺聲響起。
但想象中的場景沒有出現。
那兩架有著善流城標志的馬車,既沒有被箭支釘成刺猬,也沒有減速停下,依然速度不減地沖向城閘!
反而是他們身后追趕著的三隊巡邏隊員,他們停住了腳步,頭皮發麻,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
無數的箭支,正密密麻麻地釘在地上,就在他們身前數米。
將他們跟那兩架馬車,死死地隔開。
多跑一步,也許其中一支就會落到自己頭上。
帶著這樣的想法,巡邏隊員們帶著驚愕、怒火與不解,抬起頭看向城閘。
而城閘之上,射手菲爾收起弓箭,滿意地看見巡邏隊們被自己部隊的齊射攔截在路上。
菲爾轉過身,對著萊萬伯爵舉手示意,伯爵則對他舉起大拇指。
那兩架馬車,連通落后它們不少身位的“侍從”們,都奔向了城閘下的閘口。
“怎么回事!”
城閘之外,身為巡邏隊名義上的指揮官,守備官累斯頓子爵,已經是暴跳如雷。
他有多少年,沒有看著自己的部隊,被警告性射擊攔停在城閘之下了?
居然還是在龍霄城里?
“大人,女士,你們都看到了,他們,他們怎么敢?”
帶著兩個同樣怒火沖天的衛兵,累斯頓指著城閘,怒火難遏地對著里斯班首相和紅女巫卡珊吼道:
“攻擊我的部隊?”
“在龍霄城里,攻擊守衛龍霄城巡邏隊,攻擊國王的正規軍隊!”
他捏著拳頭,怒喝道:“不管他們是誰……操他們全家!”
隨著一聲轟響,城閘中央的臨時出入閘口,在金屬摩擦聲中被緩緩拉起。
那兩架馬車這才減下速來,跟周圍的人一起通過了第一城閘,進入最高的內城直面英靈宮。
里斯班伯爵微微皺眉,他先是瞥了一眼那個突圍沖進城閘里的車隊,然后又靜靜地觀察了一下城閘上的情況,花白的頭發在風中微微搖曳。
“冷靜,子爵閣下。”首相大人淡淡地道:“事出必有所因。”
累斯頓子爵這才住口不言,但他依然呼吸急促,手臂上青筋暴出,神色不善地盯著首相身側的紅女巫。
“說實話吧,卡珊女士,”只見里斯班首相嘆了一口氣:“城閘上到底是什么人?剛剛那兩架馬車又是什么人?”
“英靈宮里,又是誰?”
“算了,”里斯班搖搖頭:“我認得那手箭技。十二年前攻取要塞的時候,菲爾和他的同僚,是在壓制射擊這一點上做得最好的人也多虧了黑沙領常年與要塞爭鋒的經驗。”
紅女巫微微蹙眉,似乎有些驚訝,隨即變得神情惋惜。
“不愧是你啊,里斯班。”她緩緩吐字。
里斯班把她的神色收在眼底。
“從巡邏隊的服飾,到莫名其妙多出的士兵數量,還有英靈宮發來催促我前往的信件,”首相搖搖頭,神情疲憊:“以及您的突然出現?”
“為什么是他?”
卡珊女士瞇起眼睛,并不答話。
但里斯班沒有要她回答的意思。
“我受夠了這一切,”頭發花白的首相抬起頭,直視著卡珊女士的雙目,冷冷道:“也受夠了我的無能和猶豫。”
紅女巫嘆息道:“首相大人,相信我,這一切遠遠沒有那么簡單。”
但里斯班沒有理會她。
“來人,”他臉色冷漠地下令:“將卡珊女士請到我的臨時辦公處,禮貌點。”
累斯頓子爵怒色未消,只見他一揮手,遠處,一隊巡邏隊士兵臉色憤然地走來。
“沒有我的命令,”首相大人肅然道:“她應該不會想要離開的。”
卡珊神色怔然地看著他。
里斯班又轉過頭,看向他身后的巡邏隊。
“累斯頓,讓你的人準備好!”首相冷冷下令。
累斯頓子爵微微一怔。
準備……好?
紅女巫臉色微變 “首相大人,您要想清楚,”紅女巫皺起眉頭:“您的這個命令,影響的不僅僅是您自己:這可是龍霄城。”
她眼神復雜:“這也許會讓埃克斯特萬劫不復。”
里斯班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情緒不明。
“卡珊,老朋友。”
首相背著手,緩步走到她的身邊,輕聲道:“從十幾年前,你面不改色地,把倫巴家族害得家破人亡的時候……”
“你就讓我恐懼不已……”
卡珊微微一愣。
里斯班平靜地說完:“現在我想明白了,你并沒有選擇查曼倫巴。”
紅女巫閉上眼睛,輕聲嘆息:“里斯班……”
首相的眼神無比可怕:
“你親手造就了他。”
卡珊低下了頭顱,溫和一笑。
累斯頓子爵來到首相身邊,神色猶疑:“大人,準備什么?”
里斯班再也不理會紅女巫的反應,他猛地回過頭,看向城閘,看向緩緩下降的鋼制閘門,目光堅毅。
“準備攻城。”
他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