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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北極星

  仇人見面,如沐春風。

  知己重逢,分外眼紅。

  在龍霄城寄人籬下、束手束腳的日子里,泰爾斯曾無數次夢想著回到星辰。

  但如果說有什么東西能澆滅他的思鄉之情,那鳶尾花公爵詹恩·凱文迪爾優雅而完美的笑容,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泰爾斯王子不會忘記,六年前他北上出使時,在星辰境內遭遇的瘋狂畫面:無論是干尸般的吸血妖婆向他張開血盆巨口和漆黑眼洞,凄厲嘶吼,抑或是沒有四肢的純白嗜血怪物不可抗拒地將他壓在身下,撕咬他的脖頸。

  以上兩者,擔當了他六年間大部分噩夢里壓軸的驚喜畫面,僅次于偶爾作為(終極噩夢中的)隱藏關boss出現的吉薩,督促他早睡早起,保持樂觀。

  每想到這里,泰爾斯就感覺他的脖頸開始隱隱作痛。

  像是被勒緊,又像是被咬穿。

  所以泰爾斯也不會忘記那一切的罪魁禍首。

  “我沒想到你會來,我的公爵朋友,”泰爾斯笑靨如花,他的右臂環過詹恩的后背,搭住對方另一側肩膀,在旁人的眼中與鳶尾花公爵形如兄弟,把臂同游:

  “至少,不會這么早。”

  詹恩則同樣溫和一笑,左臂攬住泰爾斯的脖頸,就像攬住自己的弟弟一樣,自然親切:

  “這幾個月里,我掛念殿下甚深,”

  “等不及要見你了。”

  “我的王子朋友。”

  詹恩的聲音一如當年,溫文儒雅,友善隨和。

  甚至更勝往昔。

  掛念甚深……

  泰爾斯撲哧一笑。

  “所以這次又是什么?”

  泰爾斯拿出快繩推銷生意的深厚功力,笑容陽光燦爛,語氣興高采烈,音量突然壓低:

  “下毒?刺殺?嫁禍?造謠?誣陷?”

  泰爾斯的聲音很輕,乃至跟在兩人身后的哥洛佛、多伊爾,以及詹恩的老管家阿什福德都沒聽清。

  他貼近詹恩:

  “還是學北地人,直接擼起袖子——干我?”

  眾目睽睽之下,詹恩哈哈大笑。

  被衛兵和仆人們攔在外圍,正等待入場的來賓們目睹了這和諧的一幕,紛紛欣慰地點頭。

  不少人默契地談論著這一幕:顯然,南岸公爵剛剛因為王子的某個幽默笑話而忍俊不禁,難得的是,公爵真情流露,毫不造作。

  王子也真誠不虛,無矯無飾。

  你看,大人物們其實也是普通人,他們過著跟我們同樣的生活,有相近的歡樂,受相似的煩惱——不信你瞧瞧,他們的笑容自然親切,與你我有何分別?

  所以啊,我們和王子、公爵他們只是位置不同,并無高下之分,都是王國的重要一員,為了星辰的未來而努力奮斗。

  既然他們為王國嘔心瀝血,掌舵領航,那我們就要對他們抱有希望,保持信心。

  就算他們有做得不足的地方,我們也要設身處地,寬容耐心。

  這才是正確的愛……誒!這位仁兄,你別再擠了沒位置了——你看不看得到關我吊事哦!我今天來這兒就是為了一睹殿下和公爵的真容嘛!誒他們要走了,趕緊的!哎呀前面的讓開點兒啊!你們擋著,我看不到了!泰爾斯王子!詹恩公爵!你們走慢點兒啊啊!

  “泰爾斯!你……”

  詹恩沒有理會場外的一點小波折,只見他親昵地晃了晃臂彎下的王子,低頭俯就后者的耳朵:

  “你知道,過去六年我也在想……”

  他低聲細語,如春雨潤物:

  “要是你光榮歸國,我們該如何相處?”

  話中藏鋒。

  我們如何相處?

  泰爾斯幾不可聞地輕嗤一聲,腦子里卻莫名其妙地,閃現出努恩王怒目寒聲,向殺子仇人發起決斗的一幕。

  “我們是要彼此尊重,各安其道……”

  他們依舊穩步向前。

  但一瞬間,詹恩的溫和低語突然冷卻下來:

  “抑或糾纏仇怨,不死不休?”

  泰爾斯的腳步微微一滯。

  連帶著詹恩也慢了下來。

  聽上去,像是個停戰請求。

  但是……

  泰爾斯緩緩地轉過頭,笑意依舊,目光漸冷。

  “放心,”詹恩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兄長在勉勵后進,讓目睹這一幕的侍者與衛兵們:

  “你有的是時間好好考慮,因為你今天要擔心的……”

  “可不是我。”

  在沒人看見的角度里,詹恩眼中笑意稍斂。

  至少。

  不僅僅是我。

  泰爾斯沉默了。

  但下一秒,只見王子殿下先是眉梢微動,隨即爆發出一場大笑!

  詹恩也垂下頭顱,嘴角噙笑。

  他們的步幅恢復正常。

  旁人們眼中,南岸公爵和星湖公爵的玩笑顯然越開越輕松,越談越隨和——沒見他們都笑得前仰后合了么。

  一直在前方領路的馬略斯輕蹙眉頭。

  后方的管家阿什福德則依舊面無表情。

  守望人向泰爾斯示意他可以就此接手,領公爵前往宴會廳了。但開心不已的王子擺擺手,堅持要陪著公爵走完這一段路。

  另一側的來賓們注意到這一幕,紛紛感慨兩人的友誼與感情。

  “你知道,我有段時間不明白你為啥非要我死——即便我們已經沒有沖突了。”

  泰爾斯的笑聲漸漸收斂,他悄聲開口,同時大力拍了拍詹恩的后背。

  鳶尾花公爵身軀微晃,笑容依舊。

  “但是后來啊,我就想明白了。”

  泰爾斯靠住詹恩的肩膀,狡黠地眨眨眼:

  “你說呢?”

  想明白了?

  那一瞬間,詹恩的腳步零碎起來。

  公爵輕輕低頭,似在思索什么。

  泰爾斯善解人意地配合他的步伐,笑瞇瞇地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一個小忠告,殿下。”

  幾秒后,詹恩抬起頭來,表情不變,卻唇角微動:

  “顧好你自己,孩子,少管別人的事兒。”

  盡管笑容依舊,可詹恩語氣里的溫度卻結結實實地傳遞到泰爾斯的耳朵里,讓他有后背微涼的錯覺。

  詹恩輕輕一瞥,卻如有寒光一閃:

  “可別自找麻煩。”

  “徒留追悔。”

  泰爾斯內心一頓。

  星湖公爵沉默著。

  下一刻,他們走進了宴會廳。

  先前入場的來賓們有不少已經就座,正優雅而耐心地等待,時不時相互打著招呼,也有不少人三五成團,站在一起愉快禮貌地攀談著。

  南岸公爵與星湖公爵的雙雙蒞臨,毫無疑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先是靠得近的賓客們紛紛行禮,隨后是遠處的人們停止了攀談。也許是沒有想到能如此之快地看見大人物入席,幾秒后,宴會廳里小小地爆發出幾近騷動的呼聲。

  身份稍重的來賓們——笑容諂媚的多伊爾夫婦,洛薩諾·哥洛佛子爵,包括領著孩子的(見到男爵手上的九芒星徽章后,圍在埃莉諾夫人身邊的貴婦人一下子增多了)的埃莉諾·巴尼,都紛紛起身行禮。

  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詹恩與泰爾斯則自然地松開了彼此,默契而配合地向來賓們回禮,時不時回應他們的寒暄。

  與六年前可謂魚龍混雜的國是會議不同,能受邀出席逐圣日兼王子歸國宴會的自然不是等閑人物,就連在外圍的來賓們也不卑不亢,友善得體,侍者與衛兵則盡職盡責,為公爵與王子讓出一條道路,目送而去,并未打擾他們兩人的談話。

  然而,只有泰爾斯知曉。

  在這熱切而和諧,主客相宜,魚水一家的時刻,他與詹恩的無形對峙達到了頂峰。

  少年的步履短促,步伐稍快。

  詹恩的步幅較大,頻率略低。

  兩人平行行進,不時為對方調整步速,但不知為何,他們腳下的節奏,就是踏不到一個點上去。

  可那一刻,泰爾斯卻真真正正、發自內心地笑了。

  他知道嗎,詹恩?

  泰爾斯默默地想。

  在星辰國內讓人敬畏崇拜的鳶尾花家族與南岸領的統治者,詹恩·凱文迪爾公爵。

  他的威脅,他的警告,他煞有介事的語氣……

  跟那些人比起來……

  泰爾斯腦海中掠過許許多多的面孔:

  摩挲戒指的努恩王、輕撫寶劍的查曼王、陰險毒辣的釬子,悚然詭異的瑞奇,加工頭顱的傳說之翼、咯咯冷笑的西荒公爵……

  跟他們比起來……

  少年心底輕笑。

  宴會廳里因兩人掀起的熱潮稍稍減退,來賓們重新散開,回到三五成群的狀態。

  下一秒,泰爾斯笑容微收,他放下打招呼的手,毫不客氣地撈住詹恩的肩膀。

  “你知道,我最近在上胡里奧學士的數學課。”

  “所以我很好奇。”

  看上去,就像王子想起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傾身而去,低聲告知公爵。

  泰爾斯口型不動,從齒縫間發聲:

  “我很好奇:六年前我北上遭遇意外,而你把那幾個男爵領和瀝晶礦轉讓給王室,以求得我父親開恩原諒的時候……”

  “每年得虧掉多少收入?”

  話音落下。

  詹恩的呼吸略略一亂。

  男爵領。

  瀝晶礦。

  收入……

  詹恩的手臂肌肉微緊。

  “這件事。”

  他笑著轉向泰爾斯。

  “我以為我們已經了結……”

  但王子卻用更燦爛明媚的笑容回應了他:

  “而你知道這六年來,我在兇悍險惡的北地,是怎么過來的嗎?”

  那個瞬間,凱文迪爾家的主人只覺得肩膀一緊:

  “時代變了,詹恩。”

  泰爾斯貼著對方的耳朵,勾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可別自找麻煩。”

  “徒留追悔。”

  詹恩定定地看著他。

  表情慢慢僵硬。

  在許多人的眼中,泰爾斯王子開心不已,一路都在凱文迪爾公爵的耳邊說著什么,而后者則耐心又寵溺地傾聽著少年的話語,未見絲毫不悅,遑論冷臉。

  親如兄弟。

  看得人好生欣慰,嘴角上揚。

  既然王子與公爵,一者少年純粹,活潑開朗,一者儒雅賢明,溫和敦厚,共同構建起友好熱切的氣氛……

  那么外圍的賓客們,自然也要深受感染,由衷共鳴。

  恨不能與這兩位領袖群倫、表率天下的貴族楷模們一體同心。

  于是宴會廳頓時變成一片歡樂的海洋:以往見面必見血的紅眼世仇們齟齬不再,笑泯恩仇,如兄弟般擁抱對方寬容彼此,平素老死不往來的陌路人也一見如故,攀談甚歡,只嘆相逢太晚太可惜。

  這一刻的閔迪思廳,真實地展現出了星辰王國宮廷內外,貴庶上下所特有的精神風貌與時代特色,團結一致,斗志昂揚。

  泰爾斯與詹恩終于止步。

  兩人卻依舊笑意綿綿地盯著彼此,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

  前方的馬略斯不得不提高音量,提示沉浸在對視中的兩人:客人已經送到,殿下該回去迎接其他來賓了。

  終于,詹恩微笑著伸出雙手,攬住泰爾斯的雙肩,語氣變軟。

  “我明白了,殿下。”

  “請寬心。”

  詹恩低下頭,抿了抿嘴角:

  “星辰若在,則帝國永恒。”

  泰爾斯揚了揚眉毛。

  隨后,泰爾斯開心地咧嘴,毫無芥蒂地上前伸臂,重重地抱住詹恩!

  “那就好,愿我們寧因友故……”

  詹恩臉色一滯,只感覺到腰部被牢牢箍實,力度漸增。

  只見泰爾斯把側臉埋上公爵的胸膛,在諸人看不到的角度里寒聲道:

  “不以敵亡。”

  下一秒,王子松開公爵,重新變回那個快活真誠的泰爾斯,哈哈大笑。

  詹恩看著他,也笑了起來。

  為了配合王子與公爵,周圍禮教良好的貴族們在暗自偷窺的同時,很有素質地提高了音量,讓兩位的笑聲不那么突兀。

  泰爾斯似乎真的很開心,只見他笑得前仰后合,向著詹恩揮了揮手,這才轉身離去,快步走進哥洛佛和多伊爾(他眼神古怪地看著王子)之間。

  在沒人看到的時刻,少年松了松因為笑得太多,接近麻木的臉肌。

  卻在心底吐出一口長氣。

  有些奇怪。

  感受著詹恩從后方射來的眼神,重新變得疲憊的泰爾斯暗忖道。

  詹恩·凱文迪爾。

  作為他最不爽的敵人之一,這家伙還是一樣陰險,一樣深沉,一樣可惡。

  但記憶里,以前的鳶尾花公爵,似乎沒有這么……

  主動?

  泰爾斯深思著,一邊在衛隊陪同下走向宴會廳的出口,準備回到原位,繼續履行他迎接賓客的職責。

  然而,不等他思索完畢……

  意外就發生了。

  在他經過一群外國來賓時,一個高大雄壯,甚至比哥洛佛更勝出一籌的厚重身影,突然暴起!

  對方帶著凌厲的氣勢,撞進他的視線!

  一瞬之間,哥洛佛和多伊爾齊齊色變。

  但衛隊二人組訓練有素,他們瞬間屈膝按劍,在對方接近之前,就要長劍出鞘,誅殺刺客!

  直到馬略斯有力的雙手恰到好處地伸出。

  死死按住兩人的肩膀!

  避免了眾目睽睽下,星辰王子初次亮相,就害得賓客血濺三步的尷尬。

  “穩住。”馬略斯低聲訓斥。

  與此同時,一道渾厚而粗魯的嗓音,帶著泰爾斯再熟悉不過的腔調,就在宴會廳里響起:

  “看看這是誰?”

  身軀雄壯的賓客站在泰爾斯身前,哈哈大笑。

  神經緊張的哥洛佛和多伊爾一驚,兩人朝阻止他們的馬略斯看了一眼,這才注意到:對方雖然身形嚇人,但手無寸鐵,而且站在安全距離之外。

  他們反應過度了。

  倒是泰爾斯愕然地看著眼前的陌生人——這個身軀與胡須同樣厚重,衣著厚實卻稍顯土氣,看上去活像一頭大熊的男人。

  “我們埃克斯特人民的老朋友!”

  “泰爾斯王子……”

  只見眼前的大胡子開懷地張開粗壯的雙臂,興高采烈,嗓音雄渾地喊出下一個單詞:

  “北極星!”

  泰爾斯愣住了。

  你等會兒……

  北,北什么星?

  他懵懂回頭,看了周圍的賓客們一眼,原本好奇觀望的他們立刻回頭,各司其職,各找各媽。

  但這不妨礙泰爾斯認出對方那熟悉的口音。

  他是從……

  “瞧瞧!”

  大胡子的笑聲粗野雄壯,中氣十足:

  “喝了我們北地人奶水長大的王子,就是不一樣!”

  泰爾斯又懵了一下。

  什……什么水?

  “對不起?”

  王子好不容易調整好自己,禮貌而得體地回應:

  “事實上,我……我到龍霄城的時候已經,已經那個……”

  泰爾斯在心底里尷尬地接道:

  斷奶了。

  等等,在這個世界里,小時候的他……

  喝過奶嗎?

  但迎接他的依舊是一陣粗魯的大笑。

  “我是豪爾赫,沒有姓氏。”

  自稱豪爾赫的北地人狠狠拍了拍胸口,若有鼓聲隆隆,驚得不遠處的幾個星辰貴族下意識地離遠了一些。

  “我乃伽德羅大公的從事官,為您帶來麋鹿城的豪情與盛意!”

  泰爾斯面色一變。

  伽德羅大公。

  麋鹿城?

  曾經無比熟悉的北方地理,再次回到他的腦海里。

  埃克斯特的十大領地里,若祈遠城在極西,則麋鹿城就在極東。

  事實上,麋鹿城的伽德羅家族地處偏僻,卻依山據崖,臨冰靠海,在優質港口稀少,海岸環境惡劣的情況下,艱難扼守著整個埃克斯特王國都罕見的狹長海岸線:

  向北,他們可以海運支援哨望領與冰川海,抵御冰川獸人;

  向南,麋鹿城的船隊能夠呼應再造塔和黑沙領,遙制星辰的東海諸港;

  向東,伽德羅家族的封臣則要與縱橫海島的“少女之子”——卡塞海盜們揚帆作戰,保衛航路;

  甚至,在某些極端的時代里,他們要面對來自終結海彼端的威脅,吹響大陸戰爭的第一聲號角。

  六年前,伽德羅大公并未響應努恩王的邀約,來龍霄城見證那震動西陸的一夜。

  可泰爾斯記得里斯班伯爵是怎么稱呼他的——“那個道貌岸然的山羊胡子”。

  然而……

  泰爾斯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北地人豪爾赫。

  他來參加……自己的歸國宴會?

  “見到您真是三生有幸,皓月亦驚!”

  豪爾赫說著狗屁不通的文法,卻豪邁大笑,開心地向泰爾斯揚出雙臂:

  “我的北極星!”

  泰爾斯眉毛一聳。

  “北,北極星?”

  泰爾斯不解地重復。

  這是什么鬼稱呼?

  “對啊!”

  豪爾赫的每一聲呼喚似乎都要讓腳底的地磚震一下:

  “你在龍霄城待了足足六年,姓璨星的小子!”

  他狠狠拍手,絲毫不顧哥洛佛和多伊爾的鄙視眼神:

  “所以你回國之后,大家都叫你北極星……”

  “因為你算是這幾百年里最有種,在北邊活得最久的——”

  豪爾赫神色興奮,聲震穹頂:

  “星辰國王!”

  那一瞬間,好像整個宴會廳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齊齊轉目,盯向這個角落。

  一秒,兩秒。

  豪爾赫注意到了周圍人的霎時安靜,愣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左右環顧。

  麋鹿城的從事官深吸一口氣,又看了看眼前滿臉僵硬,作生無可戀狀的王子殿下。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額,我的意思也許是……”

  豪爾赫咧開嘴,笨拙地搓了搓凸出的肚子,活像頭大熊在洗澡。

  只見他無辜地攤開手,尬笑道:

  “待任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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