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幾張帶著不同表情的臉龐,趙澤君意識到局面對自己很不利。
一時之間,他沒有足夠的信息去判斷,街道陳達鵬和彭所長和宋成李然是不是一伙的,這位街道主任,到底是被蒙蔽了,還是有有意包庇,大事化小。
但可以確定的是,李然、宋成玩了一手很成功的以退為進,占據了主動權。
這兩人主動找到街道,‘交代’了假賬、克扣工資的問題,,甚至愿意繳納高額罰款,大大降低了事件性質的嚴重性。
無論街道辦陳達鵬和這兩人是不是一伙的,趙澤君都相信,陳達鵬一定懂得其中的輕重,明白這個問題不是簡單‘罰款’可以解決的。
但作為街道辦主任,陳達鵬考慮問題的出發點,不僅僅是事情本身的是非對錯,更要顧及影響和他個人的政治前途。
星星廠的性質很特殊,國企改私企,但又是一家福利企業,關系到街道甚至區里的臉面。
對方即然主動承認錯誤,接受處罰,陳達鵬的管理責任就不存在了,當然不愿意再把事情鬧大。剛才那些話,已經很直接的表達了他的態度,也是對自己的一種安撫,如果自己愿意妥協,場地租金這筆錢,可能會直接打到自己的賬上。
而無論出于任何角度考慮,自己現在根本不可能妥協。賬目問題、女工被欺辱問題,兩者是一體的,這兩顆前任留下的定時炸彈,留下任何一顆,都后患無窮。
在主動坦白了賬目之后,李然和宋成又來了一個惡人先告狀,就是針對第二個問題:女工欺辱。
此時如果自己提出這個問題,完全沒有力度。
畢竟沒有任何實際證據。到時候宋成大可以大咧咧的再反咬一口,說高麗麗是為了自保,而誣告他。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自己現在完全摸不清,這位街道辦主任和李然宋成,到底是不是一伙。
如果是一伙的,那自己此時貿然舉報李然、宋成侮辱女工,非但起不到任何作用,還會打草驚蛇,告訴對方自己已經掌握了情況,再沒有完全準備的情況下,和街道辦、李然宋成兩方徹底撕破臉。
辦公室里陷入了一個短暫的沉默。
“趙總,你還有什么說的嗎?咱們都是自己人嘛,在陳主任面前,有什么攤開了說。”李然笑瞇瞇的問。
趙澤君眼皮一翻,和李然目光相觸。
必須承認,自己之前小看了這位混混出身的駕校校長。以進為退,置之死地而后生,很成功的綁架了街道,同時制造出一個迷魂陣,利用自己不清楚他和街道真實關系,徹底堵住了自己的嘴,沒法向陳達鵬開口。
當務之急,是保住包麗麗,絕對不能讓她離開星星廠,被傳喚到派出所。
“彭所長,這個包麗麗昨天忽然生病發燒了,在廠子里休息。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派人先進性內部調查,等她病情稍微好一些了,再讓她來派出所接受詢問?”
“這……”彭所長看了眼陳主任。
宋成沉著臉,說:“這不合適吧,發燒又不是什么重大疾病。再說了,廠里的醫療條件我清楚,缺醫少藥的,來派出所接受詢問,一樣可以就醫嘛。”
“陳主任,這個廠子員工和一把工廠不一樣,貿然讓一個重病的殘疾人去派出所,萬一傳出去,影響不好吧?”趙澤君頓了頓,望著陳達鵬,認真的說:“據說咱們區也開通了博客,萬一在網上有些流言蜚語,說星星廠不但克扣員工伙食,還關押重病殘疾人,街道怎么解釋?”
“趙總這話就不對了,難道說,賊生病了,就能逃脫法律的制裁?!”李然打了個哈哈,“要是這樣,還要法律干什么?犯了罪只要生病,就可以逍遙法外了?”
“趙總……”
陳達鵬還沒說完,趙澤君直接打斷了他,語氣略微強橫,說:“陳主任,這個包麗麗目前還不是犯罪分子,只是有嫌疑。我才接手星星廠,各方面情況還不了解,你們要是現在把她帶走,引起廠子里的騷亂,不用別人,我自己就去博客中國區政府、市政府的官方博客上舉報!挪用政府補助資金不管,克扣殘疾人伙食不管?”
“趙總,你別激動。”陳達鵬趕緊打圓場;“這樣吧,那個女工就先在廠子里養病,等病好了再說。”
“陳主任,這也不能無限期養病吧。”李然說:“那塊手表價值兩三萬呢,總不能就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算了吧?”
“那就一個禮拜,一個禮拜之后,彭所長你出警,請那位女工到派出所接受問詢。趙總,你到時候陪著一起來,你看這樣行不行?”
說完,陳達鵬看了看手表,說:“趙總,李校長,我還有個會,咱們就先這樣。”
離開街道辦,還沒上車,李然帶著宋成從后面趕了上來。
“趙總,還記得我昨天說過什么嗎?”李然湊到趙澤君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說:“我說咱們走著瞧,區區幾本賬目還扳不倒我,你看,不到24個小時,我的話就應驗了吧。”
“李校長的確有一套,佩服。”趙澤君瞇著眼睛,淡淡的說。
“我還是那句話,出來混,多個朋友多條路。”李然得意說:“你要是愿意,我們以后還是朋友,大家一起發財。”
“李校長,一起發財就不必了吧。我還有事,告辭了。”說完,上車離開。
望著遠去的巡洋艦,李然表情漸漸的陰沉下來。
“表哥,今天是嚇唬住他了,你說,他到底知不知道女工的事?”宋成不放心的問。
“很可能知道了。”李然說:“否則他今天不會輕易妥協。”
“那怎么辦?”
“等,一個禮拜之后,那個包麗麗離開星星廠,想辦法讓她出點意外。”
坐在車上,趙澤君飛快的捋了一遍思路。
無論陳達鵬和李然是不是一伙的,都不能指望在街道這個層面解決問題了,盜竊案、侮辱案、賬目,外加昨天雙方發生了沖突,幾件事攪和在一起,變成了一堆亂麻,根本理不清。陳達鵬的級別,也沒有這么大的魄力和能力處理。
李然利用陳達鵬不愿意造成重大影響的心態,‘綁架’陳達鵬。
但是要說起利用傳媒、輿論工具,自己才是真正的祖宗。
博客中國,是自己手中的最有力的武器,看似被廢,實則不然。
核武器的真正用途,其實不是轟炸,而在于威懾。
拿出了區里張大春給的電話,照撥了過去。
“喂,我是張大春,哪位?”電話那頭響起一個中年男聲。
“張書記,我是星星毛巾廠的趙澤君,有個事想和您當面匯報一下。”趙澤君說。
“哦趙總啊,你好。這樣吧,明天下午三點,你來我辦公室。”
“好的,那張書記您忙,明天見。”
掛了電話,對軍子說:“立刻讓軍團工作室動起來,舉報星星廠存在侮辱智商女員工的情況。”
“哥,不是說暫時不能動用網絡輿論嗎?這種惡性事件,炒熱簡單,可一旦熱起來,再想要控制住收回來太難了。”軍子說。
“你不要明著舉報。”
趙澤君說:“博客中國所有的官方博客,都有一個專屬的信箱,你把舉報信,投到高新區政府、區公安分局的博客信箱里。還有,我個人的信箱也投遞一份。然后用你的高權限賬號登陸博客中國后臺數據庫,修改下舉報信的投遞時間,給我的那一封,設置在今天上午。”
“好,我立刻去辦。”軍子點點頭,心里卻有些不解,僅僅只投三封私密的舉報信,能起到什么作用,根本發揮不出博客中國制造輿論的效果。
‘尊進的xx領導,我是建武市星星紡織廠的一個普通員工,從去年開始,星星廠的廠長孫成利用職務之便,克扣政府補助金,多次強..奸公司弱智女工……’
三封內容幾乎一模一樣的舉報信,先后發到了區政府、區公安分局和趙澤君本人的郵箱里,從時間上來看,前兩封幾乎是同一時間發出,給趙澤君的那一份,則是幾個小時之前,也就是趙澤君接手星星廠第二天早晨。
如果在十年之后,前兩封舉報信未必會被官方發現,很可能石沉大海,但當前網絡問政、博客辦公的新模式剛開啟不久,在博客中國開設官方博客的大多數政府單位的博客管理員,都會按照在澤聯科培訓中,培訓老師強調的那樣,定期查看郵箱復。
培訓老師當時還特意強調了這個問題,群眾寫信到郵箱,說明是政府的信任,及時解決或者答復,可以把矛盾扼殺在萌芽中,哪怕是套話一類的答復,至少也會讓對方有一個希望。相反,如果不聞不問,群眾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把問題直接發到博客里,被更多的人看見。
一旦問題公開,就會造成不良影響。
同樣,遇到嚴重影響安定團結的問題,博客管理員也會立刻向主管領導匯報。
這一套政府網絡工作流程,趙澤君非常熟悉,說到底,這些流程有一大半都是他制定的,有的培訓干脆就是由他來當主講老師。
于是,發到建武市高新區的這封舉報信,當天晚上就被博客管理員關注到,通過網絡辦公室主任、區辦公室,層層傳遞,送到了主抓政法的區政法委書記手中,看到案情之后,區政法委書記不敢大意,立刻向頂頭上司,區委書記張大春做了匯報。
“大春書記,這個事性質太惡劣,我立刻即組織人去調查。”區政法委書記說。
問題的嚴重性張大春當然清楚,這種丑聞要是宣揚出去,無異于在區里、市里的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現在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攻擊我們的經濟發展成果,動不動就說什么只顧經濟,忽視道德,不管民生。你立刻給舉報人回信,一定要安撫好,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去網絡上直接發帖。現在的互聯網太發達了,這種民憤極大的惡性案件,一旦上網,全國都能傳得沸沸揚揚,很不利于區里市里的形象。最好能勸說對方的直接來分局面談,對了,請博客中國的技術人員幫忙,能否查到舉報人的地址。”
“好的,我立刻去安排。”
“抓緊時間安排,再過一個小時,毛巾廠的新任廠長正好要來我這里匯報工作,你在旁邊聽一聽,也許和這件事有關。”
“書記,博客中國好像也是那個趙總的產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