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極度惶恐之中,夏語冰度過了在白河市的第一個夜晚。
望著鐵床外暗無星月的夜空,夏語冰覺得每一秒都在煎熬之中。
‘寢室’變成了小小的牢房,三個看守,從下午就一刻不離的守在這里,其中的一個,竟然是那個曾經把自己捧在掌心里,無微不至打動了自己的男朋友。
她之前只是覺得陳德偉不夠成熟,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能在短短半個月之內,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簡直……簡直已經瘋了!
墻上的掛鐘指到了凌晨三點半,陳德偉已經睡著了,傳來一陣陣的鼾聲,對面鋪的蘇童接過了陳德偉的班,穿戴整齊,坐在床上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現在再想陳德偉已經毫無意義,今天發生的一切,讓夏語冰對陳德偉徹底絕望了。
以前母親跟她隨意閑聊時候說過的那些關于傳銷組織的話,在腦海中再次浮現。
洗腦,精神控制,執迷不悟,非法禁錮,毆打,甚至殺人……好在傳銷組織里,真正出人命的畢竟還是極少數。
夏語冰極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指望陳德偉幡然醒悟是不可能了,金老師那些人更不可能天良發現,尤其是金老師,這里所有的人可能都是上當受騙,唯獨金老師腦子是清醒的,是故意作惡。
這時候必須自救!
通訊工具都被收走了,沒法打電話;人身自由被限制,房間窗戶很小,還焊上了鐵欄桿,一直有人盯著自己,逃跑看起來行不通。
假裝同意加入這個組織,騙取對方的信任?找機會出門報警,向親人朋友求助?
接下來的兩天,夏語冰都被關在這間小房子里,24小時都有人看管,唯一的放風機會,就是每天早晚兩次的‘公司激勵會’。
在激勵會上,金老師把夏語冰當成了反面典型,讓全公司幾十個人,挨個指出她的錯誤,進行批判。
“大家請注意一點啊,我們不是再搞人身攻擊,不許罵人!我們的最終目的,是幫助夏語冰,和我們一起進步!”金老師說。
陳德偉每次都是第一個站出來的,義正詞嚴。
“冰冰,你從小到大,花得都是父母給的錢,有沒有自己賺過一分錢?難道你不感覺都慚愧嗎?我之前就很慚愧,我的夢想,就是依靠自己的努力,賺大錢,讓父母和我愛的人,過上好日子!”
“我知道你之所以不愿意加入我們,是看到這里條件差,怕吃苦。但是冰冰我告訴你,社會是殘酷的,吃不了苦中苦,就成不了人上人!作為你的男朋友,我有責任和義務,讓你看清這個現實的社會!”
每次陳德偉發言完畢,都會贏得一陣熱烈經久不息的掌聲,陳德偉昂首挺胸,滿臉的自豪。
當得知這個新來的‘冰冰’,和他們并不是一條心之后,‘公司’里的員工,對待夏語冰的態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
“夏語冰,我第一次見你,還以為你是一個敢于開拓新生活的女孩子,現在看來我錯了!”一個寢室的蘇童一臉鄙夷的說:“作為女性,我很為你感到羞恥!”
“大家說,我們要不要當夏語冰這樣的人?不要,還是一定不要?”劉軍舉起拳頭奮力的揮舞著。
“一定不要!”
每天在經歷一番轟炸和白眼之后,會有專人給她送飯,伙食很差,一碗沒有油水飄著幾片青菜葉子的面條。
盡管沒有任何胃口,可夏語冰還是強迫自己,把這碗令人作惡的面條吞下肚子。
只有保持體力和腦力,才能有機會脫困!
到了第三天下午,夏語冰忽然改變了之前強硬的態度,趁著陳德偉給她送飯的機會,和顏悅色的說:“德偉,我想通了,之前的確是我太固執了,你去和金老師說說,我愿意加入公司,嘗試一下。”
陳德偉大喜過望,一把握住夏語冰的雙手;“真的!”
被陳德偉握住雙手,夏語冰忽然惡心得想要吐,強迫自己擠出一絲笑容:“真的。不過,我想先給周媛媛打個電話,我來之前和她說過,到白河市之后會聯系她,這都好幾天了,她會擔心的。”
陳德偉有些警惕起來:“冰冰,你可別騙我。”
“怎么會呢。”
“這樣,你等一下。蘇童,你在房間里幫我照顧照顧冰冰。”陳德偉轉身離開了房間。
蘇童坐在對面床上,手里正捧著一本《價值一千萬美金的一百句人生箴言》看得入神,抬起眼皮冷冷的掃了夏語冰一眼,哼了一聲。
沒多久,陳德偉就帶著金老師回來了。
“冰冰啊,聽說你回心轉意了?”金老師坐在夏語冰的床上,拉住了夏語冰的手,輕輕的摩挲著。
夏語冰手微微一顫,卻沒往回抽,低著頭小聲說:“是,我仔細的想了想,覺得你們說的有道理,之前是我太任性了。”
“對嘛,這就對了。德偉,你把手機給她。”
夏語冰剛接過手機,還沒等打,金老師神情陡然一變,警告意味十足的說:“冰冰,你要知道,我們都是一家人,如果有人破壞這個大家庭,我絕對不會放過這個人。家有家規,你打電話不要亂說,不然我要執行家法的!”
“我不會的。”夏語冰連忙搖搖頭。
“好,對了,你也可以勸你的朋友來這里,加入我們的大家庭嘛。這么一來,你剛入職,就有第一個下線了。”金老師說。
“嗯嗯,我盡力。”
在金老師幾人的目光下,夏語冰撥通了周媛媛的電話。
報了平安,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夏語冰就勸周媛媛來和她一起‘賺大錢’,正要找個機會,說出自己現在的地址,金老師忽然一把奪過了手機,掛掉電話關機。
“地址就不用告訴她了,等她來了,我派人去接她。”金老師微笑著拉起了夏語冰的手:“走,我們現在去樓下,把冰冰加入我們的好消息告訴大家,一起慶祝!”
來到樓下,金老師把在復式樓里的人都召集了起來,當眾宣布夏語冰的決定。
“夏語冰加入我們,大家開不開心?!”
“開心!”
得知夏語冰愿意加入,‘公司’里的男男女女,態度又一次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完全看不出來,就是同樣一批人,就在半天之前,還在激勵會上,站在所謂的道德制高點上,義正詞嚴的‘批評’她。
“恭喜你冰冰!”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還請多多關照!”
這幾天一直對她冷面相向的蘇童,此時卻親熱的摟住了夏語冰的胳膊,“這就對了嘛,以后我們就是好姐妹了,有錢一起賺,有好日子一起過!”
“冰冰成為我們的一員,再次證明,我們的道路雖然充滿曲折,但前景一片光明!”金老師拉著夏語冰的手,“大家靜一靜,我宣布,周末晚上,等到全體員工到齊了,大家開一次新人分享會!迎接冰冰正式加入我們的大家庭!”
一陣熱烈的掌聲。
說到‘新人分享會’幾個字,陳德偉的神情一下子變得非常古怪。
這一幕落在金老師眼里,金老師似笑非笑的問:“德偉,你是不是不愿意啊?”
陳德偉的脖子一下子漲紅了,嘴唇囁喏著,說不出話來。
“陳德偉,你這樣就不對了!”同寢室的蘇童挺著胸膛站出來,指責說:“你來的第一天,我們就把你當成了親人,和你分享了一切。我也向你分享了,劉軍非但沒有反對,反而鼓勵我們敞開心房,坦誠相對。難道你忘了嗎?現在輪到你自己,怎么舍不得了呢?冰冰不是你的私人財產,她是我們大家的親人!”
“對,蘇童說得對,陳德偉,就算你是冰冰的男朋友,你也沒有權力剝奪冰冰和大家分享一切的權力!”
劉軍正色說:“冰冰和我們擁有一樣的權力,享受大家的分享。”
夏語冰本能就覺得這個什么‘分享會’不對勁,硬著頭皮問金老師:“金老師,這個分享會,到底是什么內容?”
金老師扶了扶眼鏡,眼神里閃過一抹詭異的精光,看向陳德偉,微笑說:“德偉啊,你來給冰冰介紹一下我們的分享會吧。”
陳德偉聲音有些干澀,低著頭說:“分享會,是我們公司的優良傳統,每個新加入公司的員工,都會在分享會上,和所有兄弟姐妹以及金老師一起,敞開心扉,放下防備,分享自己的生活、思想,還有……還有……”
陳德偉咽了口口水,抬起眼皮,眼神閃爍的看了夏語冰一眼,又低下頭,小聲說:“還有身體。”
“對!”金老師大聲說:“只有分享了自己的一切,才能在未來拼搏的道路上,真正的相互信賴和依靠,才能算是真正加入我們的大家庭,獲得我們的認可!陳德偉,你贊成我們為冰冰開這次分享會嗎?”
“我……”陳德偉咬著牙,猶豫再三,還是在金老師目光的壓力下,緩緩的吐出三個字:“我愿意。”
夏語冰如遭雷擊,腦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