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人案結束后,社會輿論并沒有因此減弱,反而更加洶涌,只是把焦點轉移到了緊隨其后的傳銷案上。
正如趙澤君所言,法律的作用,不僅保護好人,更要懲罰壞人。
保護好人,帶給更多的人安全感,而懲罰壞人,最能大快人心。電影里結局,不僅要有正面主角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反派也必然落得個凄慘應得的下場,整部戲才算圓滿。
在博客中國上,周媛媛最早一篇實名博文之后,幾位當事人律師開始發文,將掌握的資料公開,隨時公布案件進展。
根據目前的信息,哪怕非專業的普通網民也幾乎可以斷定,這個傳銷組織完了。
以金旺‘金老師’為首的傳銷團伙,涉嫌經融犯罪、非法拘禁、強/奸未遂、擾亂社會治安、聚眾好吧,最后一條罪的確是存在的,如果倒推20年,這一條罪就足夠槍斃。
這幾條罪名基本已經可以落實,沒有爭議。
除了一個“受騙大學生”陳德偉,取得了原告的諒解,主動交代問題,戴罪立功,免于起訴之外,團伙里剩下的人無一例外成了被告。
金老師本人的問題更大,除了以上幾條,還多了一條‘重傷害致人死亡’。被電鋸砍掉一半肩膀的那位送醫院之后,當時救過來了,挺了兩天,還是傷口感染掛了。
這條罪名也基本可以落實:傳銷組織和救人的人,雙方快三十人都親眼看見金老師化身電鋸狂人,電鋸上的指紋鑿鑿。
唯一的爭議,到底是誤傷呢,還是故意的。
根據公布的信息來看,八成屬于誤傷。
饒是如此,眾多罪行,不乏重罪,再加上民憤濤濤,絕對屬于‘影響極其惡劣,危害極其巨大’,數罪并罰,有專業人士判斷,金老師至少要在大牢里坐上20年,很可能是無期。
不管是20年還是無期,以金老師42歲的年齡來看,他后半生基本就可以和社會告別了。
墻倒眾人推,屋漏偏逢連夜雨,金老師一夜之間成為了人肉對象。
人民的力量是無窮的,在百度熱度搜索中,居然排進了前十名,做到了后世很多明星花錢都做不到的事。
這種上頭條當然不是什么好事,傳銷案還沒開審,網絡上又爆出眾多‘金老師’過往的料。
1990年,鵬城發生了一起飛車黨搶包,受害人在被拉倒在地腦袋撞上馬路牙子,傷害到腦部神經,徹底喪失語言能力。
作案人正是年少青蔥,初入江湖的金老師;
這一場成名戰,金老師被判了七年;
1997年,金老師在鵬城開設美容院,玩仙人跳,被當地警方打擊,又判了一年;
1998年,五羊城打掉一個大型傳銷團伙,涉案近千萬元,涉案人數多達數百人,其中一位高層領導者漏網,根據當時的‘學員’提供的資料,漏網的這位正是金老師;
2000年,沿海某地市級城市的居民小區中,發生一場嚴重的傷人事件,被害者身中七刀,被挑斷腳筋,終身殘疾。
根據網絡傳言,受害人是因為誤入傳銷組織,在逃離時候被發現,傳銷組織痛下毒手。這件事和金老師脫不了干系,但不知道為什么,他沒被判,而是流竄到了內地。
一個人,一輩子做一件壞事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兢兢業業,只做壞事,不做好事。
顯然,金老師就是這樣的人。
全知即全能,陽光下沒有秘密,幾個億的網名基數,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人關注,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人去人肉,威力也不可小覷,把金老師的老底揭了個底朝天。
網上還有些零零碎碎的其他聲音,有些網友擔心金老師有后臺,有關系,或者用金錢開路,逃脫法律的懲罰。
這種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2000年那一次重傷害,金老師不就全身而退了嗎?
當然,更多的人,還是堅信,這個多年來毀人不倦的金老師,這次插翅難飛。
在如此洶涌的網絡輿論監督下,證據確鑿,誰都不敢保金老師。陽光已經照射在金老師的頭頂,他的周邊沒有半點陰暗可以藏身之處,這時候誰敢插手,誰影響司法公正,無異于自尋死路。
“如果金老師真的有驚人的后臺,那他大約也不必從一個飛車黨做起,開美容院,玩仙人跳,繼而投身傳銷,這一路走來,金老師也很艱辛。假設他真有什么后臺,隨隨便便給他一個項目,就足夠他飛黃騰達……所以,根據我的專業判斷,金老師這次一定難逃法網。”國內某位知名律師打趣說。
在萬眾矚目中,傳銷案終于在天河石法院開庭。
上午九點不到,審判廳里就坐滿了人,除了前兩排的涉案相關人員,后面幾排擠滿了記者和前來圍觀的普通群眾,位置根本不夠用,很多媒體人干脆就站在走廊間隙中。
今天來的媒體,出乎意料的多,遠遠超過上次趙澤君受審的時候。
能進審判廳的,主要是本地知名媒體、官媒和大型的網絡媒體。
更多的媒體人連法庭都進不了,只能守在法院大門外,等待第一手消息。
想讓老百姓相信法律,光靠喊口號可沒有用,事實才是最有力的說明。
對傳銷團伙的審判結果,社會上已經對結果形成了某種共識,宣傳部門也意識到,這是一次宣傳法制,懲惡揚善,弘揚社會正氣,打擊歪風邪氣的絕好機會,把聲勢造得越大越好。
早上九點整,正式開庭。
臺下第一排,趙澤君和王炎并肩而坐。距離公訴席不遠,夏語冰作為一號證人也已經入場。
“帶被告人,金財等……”
一批穿著黃色馬甲的被告人,在法警的押送下,魚貫進入法庭,在被告席后站成一排。
最中間的那個已經被剃了光頭的人,正是金老師。
入場之后,大部分被告人都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一臉沮喪。
唯獨金老師,面色平靜,嘴角微微翹起,帶著一絲很古怪的笑容,抬起頭,沖證人席上的夏語冰,咧嘴邪邪一笑。
這個笑容,落在夏語冰眼里,也落在在場很多人眼里。
場面頓時鼓噪起來,金老師的這個古怪笑容,無異于是法律和在場人的挑釁。
“請安靜!”庭審法官朗聲開口,“白河2005刑字2號案件,正式開庭……”
除了開頭的小小插曲,庭審的過程倒是很順利。
按照流程,控辯雙方稱述、辯論、出示證據。
時間一點點過去,案件真相在法庭上也清晰的呈現了出來,金財為首的傳銷團伙罪行確鑿,是否有罪毫無懸念。
上午十點半,庭審漸漸進入尾聲。
“下面,請被告人做最后陳述。”審判長說。
一眾傳銷團伙的被告人終于抬起頭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從左手第一個開始發言。
幾個發言的被告人,有的聲淚俱下,悔不當初;有的死不悔改,還依舊堅持自己做的事不犯法,只是手段不太合適;還有兩個開始訴苦水,講到自己家里有多窮,走上這條路是多么無奈,由于不懂法才犯法,希望法院從輕處罰……
“被告人金財,請你做最后稱述。”
剛才做最后稱述的被告人,有的強硬,有的哀求,但無一例外,都流露出了恐懼的情緒。
然而金老師卻一臉的淡定,甚至有些得意,扭頭看了看看押自己的兩個法警,咧嘴一笑,朝前走出一步,站在話筒前。
“我認罪,剛才檢查指控完全屬實,我對我自己做下的一切,深感后悔,也為對受害人帶來的創傷感到深深自責……”
金老師的聲音依舊抑揚頓挫,如同在傳銷課的講堂上激揚文字指點江山,雖然口稱‘后悔’、‘自責’,語氣里卻沒有絲毫的愧疚之意,儼然就把法庭當成了展示自我的舞臺。
說著說著,話鋒一轉:“但是,這一切并非我的本愿……”
全場一片嘩然!
什么意思,并非本愿?
難道說,整件事還有幕后黑手,這個金老師只不過是個臺前的代言人,眼看著躲不過去了,就當庭開始揭發咬人?
“安靜,請安靜!”法官說:“金財,請你說清楚。”
金老師扶了扶眼睛,輕松的笑了起來,看向他的律師:“我想請我的代理律師,出示上周,白河市第四人民醫院,哦,也就是白河市精神病醫院,為我做的精神鑒定。”
“被告人律師,怎么回事?”法官皺眉問。
金財的代理律師也是郁悶,他只不過是指定的代理律師,根本不想接這個遭人罵又不賺錢的案子。
他甚至壓根不想出示接下來這份鑒定書,此時卻只能硬著頭皮起身,說:“精神鑒定結果今天上午八點半才出來,之前來不及向法院報告,納入庭審程序。”
法官臉一沉,搞什么搞,有重要的證據,拖到現在才拿出來?
可當著這么多媒體,又不能對關鍵證據視而不見,只能點頭說:“那好,請你當眾宣讀吧。”
金老師的代理律師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清了清嗓子,朗聲說:“根據白河市第四人民醫院鑒定,被告人金財,患有急性短暫性精神障礙。患有這種精神疾病的患者,隨時可能精神病狀發作,沒有任何規律,再醫學上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和治療方法。”
全場一片寂靜,時間似乎定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