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這么說,那個張平校長還是個很不錯的人。”
聽完蘇昀講的格桑花的故事,趙澤君心里大約已經有了底。
他捐錢的事,蘇昀是不知道的,中間隔著一層慈善機構,由慈善機構直接送到當地縣一級教委手上。
雖然不知道當地教委具體怎么操作,但是聽蘇昀對張平校長的描述,這筆錢應該不會是被張平從中做了手腳。
那到底出什么什么問題,其實已經呼之欲出。
具體情況,蘇昀知道的也很有限。張平從教委回來之后,只說教委收到了捐款,卻只同意撥出一小部分來,其他的錢要統一規劃,可能會用到別的地方去,比如重修縣教委樓。
蘇昀覺得,既然是社會上專門捐給貧困學校的錢,就該專款專用,又不是上級撥下來的政府辦公經費,怎么能不用于教育,反而去修樓呢。這就是她文章里隱隱預約不悅的原因。
社會上各種慈善機構很多,像巴熊鄉這類的貧困縣鄉,經常會收到來自社會各界的捐款,蘇昀第一時間沒想到是趙澤君,趙澤君本人也沒覺得這筆錢有多重要,沒必要刻意告訴蘇昀這點。
只是勸了勸,說:“你以前在大學工作,也知道行政機關的做事風格,這些說不清的事情太多了,犯不著為這個不開心。”
“倒是沒不開心,畢竟還是撥款了嘛,一次性撥了十萬,相當的不少了。不僅能把倒了的教室重新蓋起來,還剩余一部分,未來留給去縣里上中學的小孩。”
不爽歸不爽,可畢竟給了十萬塊,解決了燃眉之急。
在當地,一次性就能給一所學校撥款十萬塊錢非常罕見,絕對是大數額,甚至可以大做文章的。至于具體教委方面到底收到多少錢,捐款的詳細細節,蘇昀卻是一無所知。
“對了,我在這里住了一陣子,整個人的心胸都感覺開闊了很多,對很多事的看法也和以前不太一樣,覺得這是一個能讓人靜得下心來,重新審視自己的地方。你平時工作壓力大,如果有時間,不妨來這里放松一段時間。”
“最近大概沒有什么時間,兩個項目正在啟動。不過將來有可能,說不定我哪天就忽然出現在你面前。”趙澤君笑道。
又聊了一陣,掛了電話。
趙澤君想了想,搖頭哼了一聲。
一望無際的蔚藍天空中,既有展示翱翔的雄鷹,也有偷吃糧食的麻雀,這都偷到我家來了。
第二天上班,讓吉安娜給當初捐款的慈善機構打了個電話,詢問對方,這筆錢到底是怎么落實的。
吉安娜撥了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接電話的,是一個年輕女人,聲音懶洋洋的,有些不耐煩的問:“喂,找誰?”
吉安娜自報家門,最后問:“當時我們和貴方有過協定,這筆錢直接捐給巴熊鄉格桑小學,要求是給小學一名姓蘇的老師修建衛生間,但是最后并沒有落實,這是怎么回事?”
“哦,我查一下,你等等。”女人得知吉安娜的來頭之后,態度明顯轉變。
過了一會,又回來接電話,說:“是這樣的,我們是半官方組織,和當地的政府單位合作,主管教育的最低一級就是縣教委。這筆錢我們已經打給了對方縣教委,并且轉告了你方的要求,之后的事情是怎么樣的,我們無從得知。”
“難道沒有監管嗎?”吉安娜問。
“你這個人說話很奇怪,我們怎么有權力去監管當地教委,他們自然有自己的財務系統和相關規定。”女人不悅說。
“但是當初我們捐款的時候,你方并不是這樣說的,滿口保證我們的要求可以得到落實。”
“那我就不清楚了,當初誰跟你說的,你現在去找誰好了。”說罷,直接掛了電話。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忙音,吉安娜皺了皺眉頭。
她找到對方當初向她保證的那個人的電話,播了過去。
這個人的態度倒是非常誠懇,聽說事情之后,也顯示出了憤慨和震驚,表示會問一問當地教委。
“但是吉安娜小姐,請你理解,我們畢竟沒有權力去干涉對方。捐款嘛,錢給了人家,人家怎么用,怎么調配,那是人家的事,我們最多也就是給出建議而言。”
聽到對方這么說,吉安娜心里已經明白了七八分。這個事,慈善機構已經管不了了。
“那請你把給對方的轉賬單復制一份給我。”吉安娜說。
“這沒問題。”
轉賬單上,倒的確是給當地縣教委轉去了100萬,一分錢都沒少。
吉安娜拿著轉賬單看了一會,轉身回到趙澤君辦公室,把剛才的結果說了,然后道:“老板,我工作疏忽了。”
一般捐助慈善機構,并不會像商業合作一樣去簽訂非常細致的法律合同,只有簡單的轉賬和捐助證明,當初趙澤君讓她去捐這筆錢,只是嘴口一提,加上這筆金額比較小,所以和對方達成的僅僅是口頭協議,什么直接捐給格桑小學這些,都沒有付諸條文。
現在如果認真追究,慈善機構從法律意義上來說,是沒問題的。
“哦,我知道了,這個事不怪你,你查一下當地教委的電話。”趙澤君點點頭。
吉安娜是外國人,對于慈善機構的信任程度,天然就比較高,倒是自己這個穿越來的國人,當時沒想得那么周密。
話說回來,自己捐了一百萬,這個慈善機構一分錢沒摳,全數交給了對方教委,還是相對靠譜的。
至少比那些用善款給情人買包包的要好。
至于接電話的態度,前后口徑不一這些細節,沒必要太多關注,哪個單位都一樣。
澤聯科想要查一個公開的機構電話太容易了,如果趙澤君愿意,他甚至可以利用網絡優勢,查詢到全國絕大多數人的完整個人信息和絕大多數機構的深度信息。
沒一會,就直接查到了對方教委主任的手機號碼和辦公室座機。
趙澤君想了想,自己給對方座機打了一個。
“喂,我是郭有德,哪位啊?”一個帶著濃厚當地口音的人接了電話。
“是郭主任吧,我問下,前期你們是不是收到兩筆捐款,其中一筆100萬。”趙澤君說。
趙澤君年紀雖然不大,但已經久居高位,說話語氣之間,自然而然有了那么一股子氣場。
電話對面的郭有德微微一愣,還以為是哪個領導的秘書打來的,可聲音又很陌生,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
“嗯,是啊,您是哪位啊?”
“我姓趙,是這筆款子的捐助人。”趙澤君說。
郭有德腦子一轉,想起來了,當初接受捐款的時候,慈善機構的確告訴他,這筆款子是南方蘇南省一個有錢的老板捐的,就姓趙。
他怎么會打電話過來?
“有個事我問下,我這筆錢已經指明了用途,怎么沒落實?”趙澤君語氣平靜,卻沒和對方太過于客氣。一個縣里的教委主任,還不至于讓他去客套太多。
“趙總,你這個話從何說起?我們縣里有我們縣里的安排和計劃,所有捐款,都統籌安排,不是你說給誰就能給誰的。”郭有德不悅說。
“那這筆錢到底怎么用的呢?”趙澤君問。
“對不起,這是我們教委內部信息,無法奉告。好了,趙總,感謝你的支持,我還有個會,先這樣吧。”
電話那頭,郭有德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一個做生意的,還跟我這指手畫腳的。”望著話機,郭有德哼了一聲。
不過轉念一想,對方怎么會就把電話打到我這里來了呢?
聽他的口氣,好像已經知道這筆款子大多數沒用到格桑小學上,是來興師問罪的。
隔著千里,他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就算知道這筆錢沒用到正途上,為什么要興師問罪?
這些老板捐錢不就為了一個名聲嘛,捐了錢之后,誰管錢到底怎么用啊。
想到這里,郭有德有些警惕起來。別看這些老板都是做生意的,好像沒什么權力,平時辦事,一個小科員就能卡住對方公司,可是他們有關系啊,說不定就能拐彎抹角的聯系上誰誰誰。
再說了,能一下子捐出一百萬的老板,生意也絕對不算小,至少是上億的。
“嗯?對了……”郭有德忽然想到對方當時提的兩個條件,其中是給一個來格桑小學支教的女老師,修一個好一點的浴室。
他當時還覺得奇怪,怎么會有這樣的要求?
現在一想,別說,這兩者之間好像還真有關系。
那個女老師聽說長得很漂亮,以前的大學教授,對了,也是蘇南省那邊來的。
哦……
郭有德明白了七八分,難怪這筆捐款針對性這么強,原來是專門為了這個女老師的。
人家都已經找上門了,再一毛不拔,很容易激化矛盾,不穩當。
他考慮片刻,叫進來一個辦事員,說:“小王啊,你再給格桑小學打八萬塊錢去。”
“主任,上次不是給了十萬了嗎?”小王奇怪的問。
郭有德一瞪眼:“讓你打錢你就打錢,說那么多廢話干嘛?告訴張平,就說咱們教委,為了特意感謝城里來的女老師,考慮到她個人的生活不便,專門撥了這筆錢,給她修一個單獨的平房,對了,要帶獨立衛生間和浴室的。”
“好,我立刻辦。”小王點頭,轉身要走。
“等等。”郭有德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他,說:“咱們市里,每年不都是要評選一個教育扶貧先進單位嘛。這樣,你聯系一下縣里宣傳部門,派人跟著一起去,把我們撥款修小學、給支教女老師修宿舍的事,報道宣傳一下,報道的力度越大越好,最好能想法辦,在市里的報紙上發一篇。”
“主任,還是您想的周全。”小王拍馬屁說:“這一下子就下撥了18萬,又是給學生蓋教室,又是給老師修房子的,咱們縣教委這次肯定能出個風頭。”
“就你精明,去吧。”郭有德揮揮手,心里很是得意。
一百多萬,裝修了辦公室,買了車,還給姐夫他主管的工作解決了一部分經費,最后拿出一點來,解決小學教育問題,各方面都照顧到了。
再這么一宣傳,說不定就能拿下今年的先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