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坐在八仙椅上,沖趙澤君微微一欠身:“趙先生不要見怪,總是聽歐陽說起趙先生大名,我仰慕已久,這才主動去請。今天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趙澤君剛才就覺得這人不像個嘍啰,果然不假,居然是整個加拿大致公堂的一把手。
“歐陽,到底怎么回事啊?”丁嵐問。
歐陽靖哈哈一笑。
致公堂的組織架構,主席是一把手,之下有總理,各個專員,各司其職。龐元平主席兼任總理,歐陽靖則是擔任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專員:司庫。負責籌募資金、調撥使用,專門賺錢的。
當年孫中山先生除了作為總理之外,還做過另外一個重要專員:紅棍。專門負責武力。
來到國外之后,歐陽靖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單打獨斗是不行的。
他即便渾身是鐵,天才過人,又能打幾根釘?歐陽家和某一個姓歐陽的人,區別在哪?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整個歐陽家是一個整體,有龐大的關系脈絡,單個的‘歐陽’再有天賦,也很難和這個整體對抗。
一群豬干不掉一頭老虎,但是一群狗就不好說了,一群豹子,哪怕有瘦弱的強壯的,單個都不如老虎,但只要成群,再強壯的老虎看到也只有跑路的份。
誰繼承了歐陽家,誰話事歐陽家,誰就能有歐陽家的關系脈絡,幾十年積累下來的資本。
雖然歐陽家的手伸不到海外,但道理是一樣的,哪里都有抱團的組織,尤其是異國他鄉,更需要有一個‘集體’。
海外華人組織哪家強?不言而喻。
于是來到加拿大的第一年,歐陽靖就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加拿大致公堂成員。
說句題外話,剛才吃飯那家老店,也是致公堂成員產業,在加拿大的華人之中,致公堂都有很強大的影響力。龐元平不但致力于商業,還積極參與當地政治活動,曾經是這一屆總理所在黨派競選委員的‘重要成員’,受到過女總督的表彰。
加拿大的政體很有意思,名義上,加拿大依舊是英聯邦的成員,英國殖民地,英國國王委派‘總督’,管理當地一切。實際上,加拿大的權力在多數黨手中,多數黨的領袖自動成為總理,為國家行政一把手,然后由總理向英王提議提議總督人選,英王一般都會批準。
一個由人民選出來的議員組成的政黨實際掌握了國家權力,這個政黨再為自己找一個‘名義上’的管理者,提議英王派此人來‘管理’自己。
‘多數黨競選委員會的重要成員’,這個頭銜的含金量是很高的。
“畢竟,加拿大有20的華裔,這是誰都不能忽視的一股力量,有了這些同胞支持,廣闊天地,大有可為!”龐元平引用了一句主席的話。
趙澤君算是看出來了,歐陽靖邀請自己來是真的,但此行真正想要見自己的,大約是這位龐主席。
看了歐陽靖一眼,歐陽靖微微點頭,露出一個‘無妨’的微笑。
這位龐主席表露身份之后,話匣子活躍了很多,又說:“不瞞趙先生,致公堂在其他方面或許人才濟濟,唯獨在經濟方面,的確有些匱乏。歐陽來了之后,給予我巨大的幫助,是我最親密的合作伙伴。”
趙澤君和丁嵐都留意到一點,他說得是‘給予我’,而不是‘給予致公堂’。
趙澤君不準備在這個話題上深入,于是說:“哦?據我所知,中國貨在加拿大很暢銷啊,各大城市都有madeinchina的商品,致公堂在各地也都有大批的產業,怎么會沒有經濟人才呢?”
“趙先生你有所不知,國貨暢銷,那是指在大陸生產的,因為便宜嘛。可是北美的白人,骨子里并不信任中國貨,或者說,并不信任中國人。如果在北美開工,成本高了,沒有價格優勢,也沒有技術優勢,只剩華裔這個身份,反而拖后腿。至于致公堂在各地的產業,的確有不少,但大多都是傳統產業,比如餐營業,單個的規模都很小,顧客對象也大多都是華裔和少數鐘愛此道的外國人,暫時沒有能力進入主流市場。”
龐元平說著,看了歐陽靖一眼。
“趙總,我知道你是個直人,我就不繞彎子了。”歐陽靖說:“請你來,一是我個人請你敘敘舊,他鄉遇故知,人生快事。二來,龐主席想和你談談合作。”
“政治我是不碰的,無論哪國政治,同時,我這人散漫慣了,也不想加入任何組織團體。”趙澤君直接堵死了一切可能帶來大麻煩的路。
“趙先生是個很謹慎的人,這一點值得我學習,我也尊重你的個人意愿。”
龐元平點點頭,然后說:“這次請趙先生來,談得是經濟合作。據我所知,趙先生在國內擁有龐大的互聯網和地產帝國,并且有生產制造的廠家,而我在加拿大,有一定的能量,還有幾百萬華裔同胞的支持。加拿大是個發到國家,如果我們能合作,一定大有作為。”
說完,笑吟吟的看著趙澤君。
趙澤君沉默不語,數秒后,抬起頭,面露微笑,平靜的說:
“龐主席,感謝你的好意。如果將來你來大陸,我會熱情的招待你。但是合作,不好意思,我暫時沒有拓展海外業務的想法。”
龐元平微微一愣,沒有想到趙澤君這么干脆的回絕。
“趙先生,海外市場,尤其是發達地區的海外市場,我想對于每一個大陸企業家都有很大的吸引力。如果您愿意,只要在加拿大投資達到一定數額,還可以獲得國籍。將來,如果您退休了,愿意從政,我同樣可以幫忙。加拿大或許永遠出不了一個華人總理,但出現第二個華裔男總督,卻并非不可能。”
“龐主席說笑了。”趙澤君淡淡道。
龐元平的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
初次見面之時,剛才聊天過程中,龐元平給人的感覺都很沉穩,可是他這么一皺眉頭,卻明顯的露出了幾分煞氣,兩道濃眉像刀鋒一樣挑動了幾下。
他身后的兩個手下,此時也站直了身體,像兩只隨時可能發動的豹子。
“趙先生,我很想知道為什么?”龐元平在八仙椅上坐直了身體,盯著趙澤君,沉聲道:“致公堂是合法組織,我們進行合法生意,我對你個人十分仰慕,無論是市場還是生意關系網都沒有問題,還有歐陽作為中間人,我實在不理解,你為什么不加思考的拒絕我?”
歐陽靖也顯得有些緊張,沖趙澤君使了個眼色。無論如何,這里畢竟是國外,是龐元平的大本營,哪怕不愿意合作,何必把話說得這么絕。
趙澤君卻笑了起來,反過來,盯著龐元平,淡淡的問:“龐主席,如果我不解釋清楚,是不是就不能走了?”
“當然不是。”龐元平沖身后兩人揮了揮手,對趙澤君說:“但是我真的不理解。”
趙澤君淡淡的說:“龐主席,我是一個十足的生意人……”
龐元平一愣,不知道趙澤君什么意思,就是因為他是生意人,才會找他合作啊?
歐陽靖卻猛地意識到了些什么,心中暗自一嘆。
只聽趙澤君繼續不急不忙的說:“我們在國內談生意,有資格進會議室的,都是律師、項目負責人。而保鏢,無論再親密的保鏢,都不可能出現在會議室里的。更不會在談判的時候,表現出任何不友好的情緒,哪怕談判的雙方拍桌子罵娘,保鏢都不會被允許有任何不禮貌舉動。”
說到這里,趙澤君眼皮一臺,掃了龐元平身后那兩個手下一眼,“這大概就是原因吧。”
“趙先生,你誤會了,這只是傳統……”
“也許吧,正如你尊重我的選擇一樣,我也尊重你們的傳統。”
趙澤君起身:“龐主席,我的話依舊有效,如果你來大陸玩,我必掃榻以待。至于生意,就不必提了。告辭!”
說著,轉身朝外走。
龐元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兩個手下身形微微一動,龐元平揮了揮手,制止了他們。
“他到底什么意思?”等到趙澤君一行人離開,龐元平扭頭皺眉問歐陽靖。
“這位趙總的心情,你我是摸不透的。”
歐陽靖搖搖頭,有些惋惜的說:“我就說你最初不要露面,即便露面,也不要用這種方式吧。他這個層級的企業家,怎么可能被人壓著談事情?這樣吧,我今天私下再聯系他,和他單獨聊一聊,也許有轉機。”
“我看很難。”龐元平說:“我覺得他這不像是個會輕易動搖的人,只是我真的不明白他為什么不肯合作。”
“試試無妨。”歐陽靖嘆了口氣:“幸虧你沒說邀請他加入,做監督專員。”
致公堂的眾多專員之中,有三個一等專員,也是手握重權,除了一把手之外最核心的三個專員,分別是紅棍、司庫和監督。監督,顧名思義,就是監察全堂上下內外。
“看到這個人,我就知道,他不可能屈居人之下,說出來,徒增笑耳罷了。當然,他如果愿意,我不吝此職。”龐元平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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