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很安靜,只有牛勝利的聲音繼續響起。
“你小時候,我該多和你說些道理的,現在你這么大了,再講什么都沒用了。”牛勝利看著賀葉青,淡淡問:“好,你說我不把家產留給石頭,所以你暗中搞鬼,那想必,你有了更合適的人選?總不會是留給你吧?”
說完,目光在場中一掃,道:“你們也都想聽聽,我這個小舅子,選了誰吧?”
“當然不是我。”賀葉青一咬牙,看向牛家大太太吳翠萍,一字一句的道:“這么多年,大嫂持家有道,有口皆碑,內外說起大嫂,沒有不翹大拇指的!又生了悅花,是牛家嫡親的骨血。于情于理,公司都該交給大嫂和悅花!”
一直閉著眼睛的吳翠萍眸子一閃,看了賀葉青一眼,又微微閉上了眼睛。
“呵呵,我這還沒死,你就幫我考慮周全了。”牛勝利嘿然一笑,抬頭問在場的人:“你們也是這么認為的嘛”
沒人說話,但也沒人反對。只有牛石頭的親媽嘴唇動了動,卻沒開口,求助一般望向趙澤君。
趙澤君瞇起眼睛,目光從賀葉青的身上,挪動到了吳翠萍臉上。
賀葉青的這個提議,看似無厘頭,但仔細一想,卻殺傷力十足。
牛家目前的情況很亂,雖然很多人不滿意牛石頭未來接位,但牛石頭畢竟是嫡子,換一個人出來,更不會被認可。
而牛悅花是牛家長女,不存在身份資格不夠的問題。
女兒不比兒子,但畢竟不是封建社會,即便是封建社會,女兒繼承家產的也有。
至于‘才德’,這真不好說。牛悅花風評不好,可牛石頭也是一副小霸王的架勢,而且才這么點大,未來怎么樣誰都不能下定論。而且他們倆身上的一些毛病,在牛家這個層次的家庭看來都不致命,甚至是很正常的。
大富之家的子弟,循規蹈矩、瘋魔張狂,兩個極端都有可能成就一番事業。
至于牛悅花和趙澤君那次不愉快,在牛家大多數人眼里,趙澤君本身的立場就有問題,可以忽略不計。
最關鍵的一點,還是吳翠萍的聲望太高,口碑太好!
由她來主持這個大家族,是各方面都能接受的一個結果。
而且目前牛家業務上真正管事的,吳鵬飛,就是吳翠萍的親戚,是她的人。
想到這里,趙澤君心思微微一動,看著吳翠萍的目光有些復雜起來。
“你個小王八蛋胡說什么!怎么敢朝大姐身上扯!”賀淑珍嚇得臉色蒼白,拉著賀葉青,聲音都有些發抖。
她再愚鈍,再單純,再與世無爭,也隱隱約約的意識到,這件事可能變得非常復雜。
“咳咳……”牛勝利咳嗽了兩聲,大聲問身邊的牛列文:“三叔公,你看呢?”
“啊?”牛列文好像被吵醒了似的,眼神渾濁,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大聲說:“你看著辦,都是你看著辦。”
“那你看呢?”牛勝利這次問得,是吳翠萍。
“哎,老牛。”一直沉默的吳翠萍終于開口了,長長一嘆:“這個家不容易當啊,你有難處,我們理解。這些年,你對我們姐妹都很不錯。你娶了五個,我從來沒跟你紅過臉,你也一直敬著我,我都明白。”
“我是問你,這給家,將來是傳給石頭,還是悅花?”牛勝利說。
語氣微冷。
“這個事,你決定吧。”吳翠萍淡淡的說。說完,看了賀葉青一眼,道:“都是一家人,小青畢竟年輕不懂事。”
“好,看來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那就好。德子……”
德子帶著幾個牛家的保鏢,從陰暗里站出來,兩個人自覺走到賀葉青身后。
賀葉青稍稍提起來一些的氣勢,再一次消逝得無影無蹤,賀淑珍面無血色,睜大眼睛盯著牛勝利。
“賀葉青……賀葉青……咳咳咳……”
老牛說著說著,又開始咳嗽,吳翠萍起身走到他身后,輕輕的拍了拍老牛的脊梁,對德子說:“倒杯水來。”
德子沉默點頭,倒了一杯水,吳翠萍遞給牛勝利。
牛勝利一邊咳嗽,一邊接過水杯。
一旁的趙澤君忽然涌起一股極端危險的感覺,覺得哪里很不對勁!
剛才賀葉青交代的時候,就有不對頭的感覺,可是沒來得及多想,就被牛家接著發生的變故打斷了思緒。
可是就在此時,趙澤君猛地想明白哪里不對!
賀葉青搞臭自己,目的是拖住自己一段時間,不讓自己參與牛家繼承權紛爭!
那么這個‘一段時間’,是多久?
顯然,不可能太久,最多幾個月半年而已!
換而言之,牛家的繼承權之爭,在這幾個月之內,也就是最近,會浮出水面!
說白了,這幾個月內,老牛要出事,掌控不住牛家!
想到這里,趙澤君豁然站起身,大吼一聲:“牛哥!”
牛勝利喝完了水,抬頭看向趙澤君:“怎么……咳咳……咳咳……”
說著話,又一次咳嗽起來。
“你慢點,慢點,這么大年紀了。”吳翠萍依舊輕輕拍著牛勝利的脊背,溫言道。
“沒事……咳咳……咳咳……”
牛勝利這一次咳嗽卻比之前都要嚴重似的,身體都咳得彎了下去,臉憋得通紅。
“牛總,你沒事吧?”德子變了神情,就要去扶牛勝利。
“沒……咳咳……哇……”
忽然之間,牛勝利哇的一下,噴出一大口鮮血!
“牛哥!”
“牛總!”
“二哥!”
“老牛!”
祠堂里一下子亂了起來,坐著的人轟然站起來,把牛勝利圍在中間。
牛勝利在吳翠萍和德子的攙扶下,靠在椅背上,胸膛一起一伏,雙目圓瞪,一點點的扭頭看像吳翠萍,眼神之中,滿是不可思議。
“哇!”
他似乎想說什么,話沒說出口,又是一大口血噴出來。
這一口血噴出來,牛勝利的眼神,明顯暗淡的了下來,一雙蒼老的眸子有些渾濁,不再看向吳翠萍,吃力的轉動著,似乎在尋找什么。
“讓開!”
趙澤君一下子沖進人群,握住牛勝利的手:“牛哥,我在這里。”
看見趙澤君,牛勝利的眸子瞬間回歸了幾分光澤,一只滿是老繭的大手,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死死的握住趙澤君的手,口中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牛哥,你放心,你放心,石頭身邊有我的人,我照顧他,我一定把他照顧好!”
趙澤君渾身都在顫抖,盡全力擠出一絲笑容,言語有些錯亂,“沒事的,沒事的,吐幾口血就好了,我送你去醫院,以后我們還要帶石頭去澳大利亞釣魚,牛哥,牛哥,你撐住……”
說完,抱著牛勝利,就朝外走。
“站住!”
牛家幾個人攔在趙澤君身前,吳翠萍從人群中領頭站出來,板著臉問:“趙總,你這是要干嘛?老牛病成這樣,你帶他去哪?”
“讓開!”
趙澤君大吼一聲,對已經帶人沖進來的小武低吼道:“誰擋路廢了誰!德子,你跟我一起走!”
德子毫不猶豫的站在了趙澤君身邊,另外五個牛家保鏢,稍微猶豫了一下,有兩個人站在了德子身側,另外三個人,則站到了吳翠萍身后。
“趙總,你現在帶走老牛,是要承擔責任的。”吳翠萍皺眉。
趙澤君寒著臉不說話。小武帶的人已經抽出了隨身攜帶的電棍,德子一手按著鼓囊囊的后腰,對擋路的人虎視眈眈。
吳翠萍看了眼已經站在趙澤君一邊的德子,說:“好吧,趙總你們先走一步,德子你跟著,我安頓好家里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