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的聲音在林間響起。
意識處于一片混沌的第五聽云,在這些聲音闖入耳中的時候,才漸漸蘇醒過來。意識恢復,他首先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顛簸,以及后腦勺上溫軟的觸感,與此同時,他的鼻頭微動,一抹連綿的香味潛入其中。
這是從未聞到過的一種氣味。
他一臉疑惑地睜開睡眼,心中暗道今晚這一覺睡得真沉。
“你醒了?”
一道香風撲面而來,裹挾著溫熱之氣。
第五聽云剛睜開眼,就看見一張媚態橫生的美麗容顏,他頓時屏住呼吸,想到自己腦袋正枕著魅的大腿,他的臉色唰一下就變得通紅。不對啊,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在睡覺嗎?魅是什么時候來的?睡覺?我……視線一移,當他看見周遭并非是臥房之時,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他腹部用力一收,整個人坐了起來。
“你這一覺,可睡得不短。”
魅似乎病沒看見第五聽云羞紅的臉頰,或者說,對于第五聽云這種小毛孩,她早就見慣不怪了。
第五聽云不敢去看魅,那嫵媚的臉蛋,尤其是那醉人的雙眼,他可承受不住這種成熟女人的風韻。快速地掃視了一下四周,他確定自己不在床上,而是在一輛疾馳的馬車之上。
馬車之內空間不大,只有他和魅兩人緊挨坐著。
難怪從魅身上逸散出來的香味如此濃郁。
“這,是怎么回事?”
抽了抽鼻子,第五聽云一邊猛吸了幾下空氣,一邊問道。
一提到這,魅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低沉,她偏過頭望向車窗外:“姐姐只能奉命送你到湘陵邊界,到了之后,你就得自己回學院了。宗內還有很多事等著我。”
聽到這話,第五聽云稍加思索,便大概想清楚了:“是小潔自愿的嗎?”
魅收回目光,直直地看著第五聽云:“這重要嗎?”
第五聽云點頭,他臉上的羞紅已經褪去,回看著魅的眼神很堅定:“若非小潔自愿,這筆賬就得算在鬼王宗的頭上。如若是小潔自愿,這筆賬我就會記在天山宗頭上。”
“哦呵呵。”魅掩嘴笑著,似乎是被第五聽云給逗笑了,“不論是鬼王宗,還是天山宗,憑你又能做什么呢?殺回鬼王宗,硬闖天山宗?”
魅的語氣雖然帶著調笑之味,但卻一句一句,如同針般扎進了第五聽云的心里。是啊,現在的自己又能做什么呢?納元境的修者,在鬼王宗的眼中都還算不上高手,更何談那與武當齊名、雄霸帝國西部地域的天山宗呢?!
察覺到第五聽云眉間流露出的黯然,魅輕嘆著說道:“白潔妹妹讓我轉告你,訂婚的決定是她自己下的,她還說與公子本就是萍水相逢,承蒙公子百般照顧,她銘記在心,終生不敢忘。”
“傻丫頭,我答應了白爺爺要好好照顧你的啊……”
第五聽云如何不知道,白潔做出這個決定,一是為了報答計十三娘的知遇之恩,二則是為了讓他別去趟這渾水,天山宗的強大,不是他第五聽云能夠輕易挑戰的。他不再說話,望向窗外,各種樹木花草飛退,就像是白潔其人,就像是鬼王宗一樣,離他越來越遠。
“喂。”
“第五聽云。”
“喂,你在想什么?”
魅連喚了幾聲,但第五聽云似乎完全沒有聽見,對魅不理不睬。
喊了幾聲之后,魅索性也閉嘴不語,她想,這種時候確實應該讓第五聽云靜一靜。她不再說話,但依舊在注視著第五聽云的神色,特別是第五聽云墨黑色的雙瞳,以往的第五聽云,身上總能散發出積極的光芒,那是一種不甘于命運的沖勁和韌性。
但今日,魅卻發現那種沖勁和韌性被動搖了。
她在第五聽云雙眼中,看到的是失落、無奈,以及自責。
車夫揚鞭策馬之聲響徹林間,馬車頂著秋日一路向東疾馳,傍晚時分就到了嘉陵省和瀟湘省的邊界之處。
馬車速度減緩,終于停在了驛站之中。
沉默一天的第五聽云,這時才收回思緒,整理了散放在馬車內的離人劍、坤母劍,還有那銹蝕的第三把劍后,掀開車簾,走了下去。
“你,不回去嗎?”
魅叫停了第五聽云,問道。以她對第五聽云的了解,第五聽云在早上醒來時就應該叫車夫調轉車頭,回到鬼王宗大鬧一場。可她實在沒想到,第五聽云除了醒來后問了幾句話后,就全程靜默,只字不提回鬼王宗的事。這讓魅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于是她才有此一問。
第五聽云下了馬車,頓了片刻,轉身,竟拉出了一個笑容:“回去?回啊,我不正是在回學院的路上嗎?”
這回答,和第五聽云臉上那若無其事的笑容,讓魅一下子怔住了。她沉下了臉,道:“你就不打算再去鬼王宗?”
“鬼王宗?”第五聽云依舊笑著,眸子中的失落已經蕩然無存,“我去又能做什么呢?”
這本是魅此前問他的話,現在他卻用來反問魅。
更氣的是,魅竟然啞口無言。
就在魅心中以為錯看第五聽云的時候,第五聽云真誠地望著魅,收起了笑容,他的眼神透著勃勃不熄的斗志:“天山宗嗎?我會去的。”
第五聽云沒有舉手對天發誓,他只是自言自語似的說出了八個字。
然而,就是這輕輕的八個字,卻一下子挽救了第五聽云在魅心中瀕臨崩塌的形象。魅深深望了第五聽云兩眼,雙唇不由地微微咧開,嘴角輕翹,露出兩顆潔白的牙齒,她笑了。
“多謝姐姐親自相送,接下來的路就不須姐姐陪伴了。”
第五聽云微微欠身,笑著對魅說道。然后不待魅說話,他就轉身朝驛站走去,頭也不回。
魅保持著掀開車簾的姿勢,鳳眼凝望著進入驛站的瘦削背影,這個少年,終歸還是與旁人不太一樣呢?她心里不知為何竟有些高興,大概是因為白潔妹妹有這么一個重情重義的好公子吧,她這么想著。
“姑娘,接下來去哪?”
車夫偷瞄著魅,不知暗自吞咽了多少口水之后,終于鼓足勇氣問道。
魅放下車簾,道:“原路返回。”
“得嘞。”車夫吆喝一聲,牽著馬兒轉了個方向,然后坐上車轅,揚鞭御馬。
車轱轆滴溜溜直轉,魅坐在馬車里面,感受著從車窗外面斜照進來的夕陽余暉,眼前浮現著那個背負三把寶劍的奇異背影:“天山宗嗎?我會去的。”回味著這八個字,她突然對未來有些期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