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戴手套……你少聽了一個‘手’字。”江澈解釋。
鄭忻峰反問說:“會有這么巧?”
“嗯,另外除了洗澡,你漏聽了洗頭,洗手,還有我說的是注意頭發絲別掉到面粉里。雖然現在還沒開始正式生產,但是衛生習慣要從一開始就養成,這沒有錯吧?”
“呃,經你這么一說,倒也像是這么回事……那為什么我會聽成那樣?”
“大概因為你總是那樣想吧。”
江澈對鄭忻峰耐心解釋了好一會兒,自己雖然坐著“頭把交椅”,但是還沒有稱帝,三宮六院畢竟沒有。如果要有,也得先弄個最信任的人當太監總管。
鄭忻峰這才決定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回“窩”的一路,聽見有人哄孩子,聽見有人說笑,還有潑水的嘩啦聲,火盆里炭火的“噼波”聲,窗口一個一個關燈,暗掉,但是整個茶寮,生氣十足。
江澈和鄭忻峰兩個人睡一個房間,還好有兩張床,鄭書記的煙頭在黑暗中像是海上的燈塔一樣明暗交替,閃著亮光。
“第一批推廣最好在年前做掉,這樣過年期間村民們辛苦一下,年后就可以大量上市。就先做慶州,從省城輻射開去,大批發商都在那邊。”鄭忻峰說。
江澈說:“好,來得及嗎?”
“生產上問題應該不大,第一批量小一點,機器一到,幾天就趕出來了”,鄭忻峰想了想說:“就是銷售推廣人員來不及招。要不在慶州當地招點臨時工?反正學生們也馬上放寒假了。”
江澈想了想說:“就這邊招吧,看能招幾個是幾個,要求簡單,會講普通話,去過慶州就好。”
鄭忻峰說:“那哪夠啊?”
“我計劃主要就用村里的人。”
“他們很多普通話都夾生。”
“教唄,夾生沒關系。這樣一來以后在宣傳口上有更多故事可講,二來,也能讓產品和茶寮人之間的聯系更緊密,換一個說法,更接地氣,這對于在未來的爭議中贏得民眾的好感和支持,很重要。”
鄭總在點頭,表示贊同,因為江澈看見冒紅光的煙頭在黑暗中規律移動。
“正好快放寒假了,回頭培訓的事就交給柳將軍去做,馬東紅的話,問下她自己的意見,可以的話就等一陣,跟咱們一塊回慶州。”
江澈掖了掖被角,現在不少茶寮村民都先住進王宏第一批建起來的廠房去了,他還沒有,簡易工棚墻體薄,冬夜里冷得徹骨,不過這樣才有私人空間。
鄭忻峰翻個身說:“是哦,按理說趙三墩年前也得來一趟峽元吧,得來給柳將軍家里送節禮。”
“那必須來,不然問題就大了。三墩自己不懂,家里長輩也會提醒他的。”江澈說:“倒是你自己千萬別忘了。”
“忘不了,等這邊事情完了,我先回趟臨州,然后帶謝雨芬回老家過年,年后再過來……就是時間有點趕,不過有飛機也還好。”
“辛苦了。”江澈突然說了句。
老鄭愣一下,說:“辛苦什么啊,前陣子我給家里寄回去了兩萬塊錢,我爸媽都高興哭了,說是準備起個新房子,三層的小洋樓。消息一出去,我二哥的婚事,對面也不拖了,主動上門來催……所以,都值得。還有,謝謝,老江,謝謝你開門給我看江湖。”
這話冷不丁一聽有點瘆人,看樣子當初江澈寫在信上那句話,鄭書記真記在心里了。
兩個人之間就沒法太認真,太感慨,氣氛一下垮掉,鄭忻峰煙頭燒到了過濾嘴,著急忙慌按滅在地上,說:“你呢?”
“我肯定也要回去啊,爸媽上回來信就說了,爺爺不肯來臨州,得我回去勸。再一個,我家和我二叔一家出門來闖了大半年了,不論怎么總得回去一趟,跟鄉親鄰里見見面……不然他們心里就空了一塊。”
“是這個心理。”
“睡吧。”
“嗯……等一下。”
“怎么了?”
“還有個事挺重要,我有點擔心冬兒。”鄭忻峰說話的語氣不像開玩笑。
江澈一下有點擔心說:“冬兒怎么了?”
“說實話,我今天開會的時候有點被她驚嚇著了,事后想想,想明白一件事……冬兒她在模仿你。”
“我?”
“嗯,她在模仿你的思考方式和思維邏輯,今天兩次說話都給我這種感覺。從,可能只是單純覺得好玩,但問題她的學習能力實在太強了,這樣茶寮的未來會讓人很放心,但是冬兒自己,會不會沒童年啊?”
“這個……我想想。”
冬兒的童年,一直到鄭忻峰那邊起了呼嚕聲,江澈還沒睡著,就著這個問題糾結了好一會兒,心想著,總不能把冬兒變笨吧?
怎么辦?腦海里冒出來一個人,江澈突然覺得問題大概也不那么難解決了,以后有機會讓她多跟林俞靜呆幾天,估計很快就好了吧?
隔天起床是7點多,出門,一群孩子正在空地上跳皮筋,曲冬兒站那當“柱子”,江澈和鄭忻峰坐下來看了好一會兒,冬兒都沒輪上跳。
“冬兒,怎么你都不跳啊?”鄭忻峰笑著問。
“我穿太多了……嗚。”被棉衣棉褲裹得像頭小熊,曲冬兒特別委屈說:“點兵點將的時候,他們都嫌棄我。豆倌還說,要是我答應給他當媳婦兒,他就點我……我才不答應呢。”
豆倌害羞了,一群孩子起哄大笑起來。
鄭忻峰和江澈互相看看,心寬下來許多,接著問:“那你干嘛幫他們撐皮筋啊?”
“沒點到的人撐夠五盤。”曲冬兒張開小手比劃一下,得意說:“下一盤就當隊長,點兵點將……我反正不要點豆倌,哼。”
看這情況,江澈和鄭忻峰徹底放心了,起身到工地上轉了一圈,把招人的告示貼了。
差不多一個小時,兩人等來了第一位應聘者。
一個十三四的男孩子站在門外,衣衫單薄,滿手凍瘡。
麻弟和李廣年攔著他在說什么,好像是拒絕他進來。
“怎么不讓人進來?”江澈一邊說話,一邊往前走去,鄭忻峰也起身跟在他身后。
“江老師,別過去。”
麻弟和李廣年趕緊跑過來,把江澈和鄭忻峰掩在身后。
江澈愣一下,一個十三四歲干瘦的小男孩,有那么危險嗎?何況自己并沒有走很近。
“他身上有蛇。”看見江澈目光困惑,麻弟解釋說。
“對,都是毒蛇,估計還不止一條。”李廣年的神情也很緊張。
仿佛為了印證他倆的話,少年伸出一只手,袖子里一顆綠色的三角腦袋探出來,跟著是脖子,卷曲著,繞在他手腕上。
江澈和鄭忻峰都是一陣毛骨悚然。
“這他媽拔了毒牙了吧?帶身上?”鄭忻峰不敢置信的問。
“沒,就是毒蛇”,一旁根叔跑過來,幫著解釋說,“那小子家里幾輩都是抓蛇的,有蛇藥,也不怕蛇……不過現在就剩他一個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悠悠地,帶著同情,老鄭感慨了一句,看看對面干瘦的身軀,轉頭對江澈說:“我寧愿想著那條蛇,都不愿意把這事想清楚,他是怎么變成一個人的,又是怎么一個人活著的。”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單獨一人,怎么活?估計還是抓蛇賣。
“真的就一條,這條真的不咬人。”少年扣住蛇頸,怯生生用普通話說。
“把它放外面,你進來吧。”鄭忻峰示意讓人進來,別帶蛇,然后問:“你去過慶州?”
“嗯,以前我爹抓了一條很大的蛇,他們說在慶州能賣上千塊,我們就去了。”少年抬手比劃了一下,表示真的很大,然后說:“后來我們賣蛇的時候,我爹被公安抓走了,給關起來了,我就自己在街上撿東西吃,等我爸出來,才回來的。”
“所以你就學會說普通話了?”
少年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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