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客廳里,林俞靜前腳剛走,林爸爸林媽媽跟出去又回頭的時候,包裝廠的三位正在研究一件事:江澈在茶寮到底是個什么身份。
這事一層兩層三層,最深最真實的情況,出了茶寮,連莊民裕都不是百分百了解和確定,往上到劉副省長,所知反而更少,他們只知道,茶寮人幾乎都聽江澈的。
外人并不知道茶寮人很“梁山”的在村委會擺了十二把椅子。
“擱古代,可能應該算個幕僚、軍師之類的吧?”包裝廠那位主任猜測說:“在村里人眼中就像諸葛孔明那種。”
他想著畢竟村民沒文化,沒見識,突然遇著這么一人能幫著指路出主意,言聽計從也不奇怪。
副廠長接話說:“大概是。總之咱們知道他的意見、建議,對茶寮人很重要就是了。我先前打聽到的消息,茶寮這半年來的動靜,都是在他來以后鬧起來了,鬧著鬧著就大了。”
副廠長的意思,反正盯著他有用就好。
一旁,林家大伯此時的心態已經有點不一樣了,他多帶點兒看侄女婿的心思,說:
“有這腦子和能力,就算只是個支教老師,以后也肯定會有出息的。再者說了,我就不信茶寮人和那什么鄭總會不給他點實際的。”
“是吧,復禮,還有弟妹?”他以自家人的身份,意味深長的朝林俞靜爸媽眨了眨眼睛。
那夫妻倆壓根沒看見。
他們自己商量著事呢。
“靜兒到底哪兒委屈了,她不肯說,咱也不知道,不過看剛剛打電話那樣子,倒像是她在那兒欺負人呢,那家伙看起來像是挺寵她的。”林媽媽分析說。
這也就是林俞靜沒聽到啊,不然就不是準備躲馮芳家兩天這么簡單了,離家出走是肯定的……你是我真媽還是假的,竟然覺得是我欺負他?深深的委屈和難過。
真.林爸爸想了想,說:“那又怎么樣?我管他呢。我不也被你欺負好多年嗎?”
江澈、鄭忻峰,帶著四十多號臨州來的人一起坐上回租來的大客返程。
鄭忻峰瞅他,瞅他。
“去了至少保留一點原則。”他無奈說。
江澈點頭說:“鄭總放心,我不談判。”
他心說我可能不一定回得來。
他是有決心的,到慶州買了隔天的機票,其他住在賓館,江澈獨自出門,打了個電話。很快,包裝廠的副廠長和主任來接他。
林家大伯現在是“有身份”的人,是長輩,得端一下,所以沒來。
進城,過了兩條街,出租車停在一棟居民樓下,江澈覺得不對了,竟然是在家里吃飯,林家?畢竟之前電話是打給阿姨的。
這,沒準就是鴻門宴,進來就出不來了啊!
兩世為人,平穩氣場,穩不住……他自己犯了什么事,自己很清楚。
上樓,江澈目光急速掃了一圈,沒看見林俞靜,他第一次見到了林俞靜的爸爸媽媽。
“叔叔好。”林俞靜的爸爸是一個長相清雋的中年男人,略有些瘦削,戴一副眼鏡,一看就是知識分子,但是并不顯得呆板。
“阿姨好。”江澈能在林媽媽的眉眼之間看出許多林俞靜的基因來源,看來林姑娘家傳體質,中年也不會發福,真好。
“我是江澈。”他說。
對面兩人目光直接,帶著威脅和審視,亮澄澄的。點了點頭,林媽媽手里還拎著鍋鏟,林爸爸兩邊袖子卷著,雙手大概因為洗菜,凍得有些發紅。
林媽媽問:“南關江的江,水清澈的澈?”
江澈猜想這是前一輩知識分子研究精神的體現,老實說:“是。”
林媽媽拉過林爸爸,:“你看,這能不進水嗎?”
江澈沒聽見,只能照樣站著。
“估計怎么哄女孩子都不知道,靜靜多好哄啊這都哄不好。不過長得倒是真不錯,比我原先想的還要好”,林媽媽有點感慨說,“咱靜兒的眼光,果然是比我以前高啊。”
林爸爸琢磨一下,頓時有點不服氣,剛想說話。
林媽媽已經轉回來,對著江澈道:“今年多大了?”
“按公歷算,二十了,按農歷回去過完年十九。”他也嚴謹著呢。
“哦,比靜靜大一歲。”林媽媽說:“家里哪的呀,爸媽做什么的?”
這種問話有些家長問來會讓人感覺不太好,但是跟林俞靜一樣的特質,讓林媽媽問來全無這種感覺。
聽著不像要摔杯為號,刀斧手沖出來的樣子,倒有點像第一次見面考察女兒的男朋友。看來他們還不知情,江澈照實回答:“老家在越江省,家里之前在農村,年初搬到臨州,爸媽開店做點小生意。”
“哦,這樣你反倒跑南關來支教了,碰上靜靜去掃盲,嘖嘖,還真是緣……”林媽媽說,“不是。往后呢?我以前聽靜靜說,你準備考大學?”
“嗯,是想試著考一下。”
林媽媽欣慰地點點頭,“行了,那你現在說吧,你到底怎么欺負我們靜兒了?”
果然是林俞靜的媽,這跳轉……
欺負么,江澈整理了一下,發現好多,問題好像哪條都不能說,就最輕的一條,難道跟阿姨說,我嫌棄你女兒胸小么?
突然一陣濃重的焦味傳來,林媽媽嗅了嗅,“哎喲,我菜焦了。”
她舉著鍋鏟跑回去,哧啦翻兩下,一陣煙霧升騰,江澈突然想起了當初,茶寮山上炸掉的那個灶臺那個鍋。
還敢說有那份心最重要,慢慢就會好的?你看看你媽。
這一家人怎么“養活”自己的?
小廚房里傳來聲音,林媽媽自言自語說:“看來只能改煎的了,多放點醬油,應該看不出來。”
“咳!”林爸爸在旁吸引注意力,解釋了一句:“平時主要我做飯,那個,你會做飯嗎?
“會。”江澈前世就會,這一世來南關之前又被老媽拉著學了兩天,自認技術還不錯。
就這么逃過一劫,他在客廳坐下來。
這就是她生活的地方啊,不大,但是溫馨的小家。
這就是她的爸爸媽媽啊,難怪可以培養出一個那樣的女兒。
剛想說這樣真好,腦海里猛地一轉……前世的后來是怎樣?當林俞靜突然再也聽不見,封閉自己,她的家,她的可愛的爸爸媽媽,怎么來承擔這場生活的厄難?
是不是一下從陽光燦爛到暗無天日。
回憶前世后來在路邊再見到的林俞靜,那一身素凈雖然整潔,但是并不好……也許,他們相依為命,過得并不很好。
努力不去想,努力拉回現實,江澈有點沉默。
包裝廠的人試著問起合作的事,江澈說:“這個等飯后我帶你們跟鄭總談吧,生意的事,我不太懂。”
他的目光找到了餐桌后的墻壁,滿滿一墻壁的獎狀,寫著林俞靜,林俞靜,第一名,三好學生,優秀少先隊員,書法比賽一等獎……
他看到房門,那應該是林俞靜的房間。
沒聲響,看來林俞靜不在家,而且很可能不知情。
“辣炒雞肉,會吃吧?”
“會的。”
林媽媽把一個盤子放在他面前,說:“那你多吃點。”
江澈應景的夾起來一塊,放嘴里……他努力咀嚼,拼死咽下去。
林爸爸問:“味道怎么樣?”他自己也不夾一塊嘗嘗。
江澈說:“……好吃。”
“那你吃完。”
“……嗯。”
林爸爸心里樂開花了,“叫你欺負我女兒,叫你欺負我女兒。”
門響。
林俞靜是被騙回來的,之前出去后,她就躲在馮芳家住了一個晚上,今天媽媽打電話說家里來客人,做了好多好菜,讓她回來。
另一個原因,她又忘了帶小饅頭的衣服了,馮芳有新的,但是太大,她只好回來拿。
所以她就回來了。
“媽,你看我,有沒有發現什么呀?“林俞靜歪了歪頭,把一叢頭發撥到耳后,露出白凈透粉的耳朵,她想告訴媽媽,自己昨天打了一個耳洞,只打了一個,因為太痛了,剩下一個沒敢打。
林俞靜驀然看到了江澈,他坐在餐桌旁,正拿筷子夾著一口飯,僵在那里。
她看他,他避開了。
“無恥啊,果然是臭不要臉的啊”,林俞靜惱火地想著,“我就打個電話,你竟然跑到家里來騙了?而且爸媽還招待他……這難道就是引狼入室?”
從情緒上來說,哪怕要禮貌,不趕人,也應該轉身就走,表明立場,可是……林姑娘餓了。
她看了看,真的好多菜啊。
而且,爸媽還蒙在鼓里呢,我不在,他們被騙慘了怎么辦?
林俞靜走過來,跟爸媽還有其他人打了招呼,沒搭理江澈。
“阿姨只能幫你到這里了……”林媽媽。
氣氛有點微妙。
餐桌小,大伙騰出個位置,偏偏在江澈身邊……
林俞靜穩住心神坐下來,突然想,這要是好好的,他來我家,多好啊,哎呀我房間好亂,會不會被嫌棄……不對,林俞靜,你要冷靜,這是一場戰爭。
戰爭的第一步,林俞靜趁電視上有個爆炸鏡頭,大家目光被吸引,把他面前那盤看著很不錯的辣炒雞肉搶到了自己面前。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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