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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冰冷背后的人生希望

  本來電影部分,不打算寫明白給大家看的,計劃就這么過去。現在意外被看懂了,就解讀一部分,只一部分……這只是虛構中的一部虛構的電影。

  有點可怕了。

  房間里,一群人坐的坐,站的站,一起回看鏡頭,準備挑出來有必要重拍的部分場次,同時也對后續的剪接做一些討論。

  江澈坐著,回身看了看這陣仗,還有各人臉上的神情,突然有種許多年后白宮領導人坐一起觀看“擊斃本拉燈”現場直播的既視感,莫名有點想笑。

  只有他還想著笑。

  真有點可怕了——在場其他人此時腦海中的想法是這樣的。同樣的想法,他們之前在拍攝現場就已經出現過一次。

  有一部電影,它一直拍到倒數第二場,劇組的絕大部分人,甚至包括演員本身,才知道真正的故事是什么樣的。

  當時當場,鄭忻峰就罵出來了。

  沒有人拿到真正的劇本?不是。

  故事都是按著劇本拍下來的,但是文字閱讀的時候,他們不經意都忽略了很多東西,直到一個場景被完美演繹,才恍然大悟。

  到現在,再回頭想想,又好多細節其實都能讓他們明白過來。

  為什么兩姐妹一起拾稻穗,最后卻一定是一個人拎兩個籃子,哪怕覺得太重;因為陸雪歌才會偷東西吃,陸秋言那么乖,她才不會。

  為什么陸雪歌總是惚恍一會兒妹妹,同時又死命堅持自己是姐姐;她想被疼愛啊,又要保護她。

  為什么女孩躲在窗口看瘋娘被扔石頭,被戲耍謾罵,害怕了,想去牽雙胞姐妹的手,鏡頭前兩次交代,卻都是抓空;

  為什么陸雪歌教唆瘋娘殺人時,陸秋言離開了,推門已經來遲;因為,陸秋言才不會允許雪歌這樣;

  為什么阿新從解釋到上床的轉折那么生硬,而且都沒有發現姐妹倆換了人——哪怕這是一對雙胞胎,也是不可能的;

  為什么陸雪歌送陸秋言上大學,只到校門口就回頭,而真正報到的劇情,沒有交代;

  為什么陸秋言的大學里同學個個都文質彬彬,陽光和善——因為她沒見過,就是這么以為的啊。

  還有很多,伴隨著一組組鏡頭回放,整條線索逐漸清晰。

  “我出去抽根煙。”副導演突然站起,摸煙盒說,他忘了他剛剛坐這的時候,其實就一直在抽煙。

  “我也去。”

  “我也去。”

  包括手里夾著半截煙的人,都這么說。

  一會兒工夫,屋里的人就少了大半。

  他們出門前看江澈的眼神讓江澈覺得面前站的全是女人,女人說:“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嗯,你冷血。”

  所以,這其實就是一個孤單無助的小女孩的人生掙扎,她給自己幻想了一個至親的伴,被她關懷,也關懷保護著她,她的童年被欺凌;她的困境被脅迫利用;她的愛情被欺騙……

  她承受,同時把所有關于美好的,光明的和幸福的想象,都放在了另一個她身上。

  然后她才活下來了,直到故事圓滿,無憾而終。

  人,如氣泡一般消失,而氣泡,在想象中幸福美好地繼續著她的人生。所以,她到最后,一點都不哀傷。

  《雙生》的故事,原本在大家看來就已經是悲劇基調的了,但它至少還有很多溫暖美好的部分:

  比如金色稻田里手牽手的奔跑,麻花辮子和光腳丫,清泉般的笑聲;

  比如一個個兩姐妹互相照顧,互相依靠的細碎畫面;

  比如妹妹努力賺錢供姐姐上學,在校門口的幾次見面,姐姐生氣了,管她了,說她怎么可以打扮得像個社會女流氓,她被罵也開心啊,因為有人管著,真好啊。

  此外,其實還有很多姐妹倆日常生活的鏡頭,哪怕是妹妹保護姐姐,打架的那場戲,其實也都能給人一部分正向的感受。

  這樣,大家倒也覺得還好,有一份姐妹情貫穿整部劇,有余溫可以暖人。

  可是現在,到最后,本就光明與黑暗交織的故事里,光明溫暖的部分,被一只手,突然全部抹去……

  剩下的,已經不是虐了,是冰冷、殘酷。

  “我頭有點暈,先回去休息了。”鐘茵站起身說。

  江澈說:“好,沒事吧?”

  鐘茵笑一下說:“沒事,入戲太深,緩一下就好。”

  她出去了。

  整個拍攝的過程,其實有兩個人在最后幾幕戲拍攝之前,察覺了故事真正的樣子,鐘茵是其中一個,另一個是爾冬升……兩個人察覺后,做了不同的選擇。

  鐘茵是在拍攝“掩埋阿新”那場戲,聽到那句“其實,根本沒人會找他”之后,突然懂的,她選擇投入,但還是沒忍住,怪李奧納多(江澈的英文名),太殘忍。

  爾冬升是什么時候發現的,江澈不知道,畢竟是大導演,也許靠在床頭突然就想通了。所以,他選擇了撂挑子跑路,連署名都不愿意。

  如果他是一個剛出道的新導演,如果他本就是一個禁片等身,從來不被用票房衡量的內地文藝片導演,他肯定會樂于完成拍攝,署上大名……但是他不是,他正在走的是一條藝商業片的路子。

  所以,這樣一部作品,演員沒事,但是他作為導演,不能背上,背上后,哪怕有獎項,有口碑,也會影響日后“爾冬升”這三個字的票房號召力——事實沒有幾個人,會愿意花錢走進影院,去看這樣一部電影,以及一個這樣風格的導演,哪怕是那些夸獎他的人。

  所以,臨產之際,他跑了。

  江澈自然也不肯背鍋啊,他瞎編了個名字,偶爾姓了一下韓。

  “你可不能怪我,早就跟你說了,這是一部殘酷文藝片。”江澈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轉頭對一旁不吭聲的鄭忻峰說。

  “我怪你干嘛?”鄭忻峰說:“老子現在不說話,因為默默激動興奮呢……我覺得,可能他媽要拿獎了。”

  所以,鄭書記,他大概可以用腦回頭統一世界。

  令江澈有些意外的是,等到工作人員從屋外再回來,他們普遍地接受了鄭忻峰的這一看法,拋開電影內容本身,以一種完成作品的態度看它,變得興奮、激動和期待起來。

  “會不會這個故事,到最后,還是很多人沒看明白啊?”有人擔心問了一句。

  副導演看了看江澈,說:“其實只要加一個劇情就能說清楚……加一個大學畢業,有同學上交東西給學校,說四年來,每隔兩個月就有人寄東西給一個叫做陸秋言的同學,而班上,從沒有過這樣一個同學……就好了。”

  江澈說:“不加。”

  “加了就不好拿獎了吧?”鄭忻峰說。

  “看透是一個故事,沒看透,也是一個故事。”江澈說:“干脆留給部分人一個至少姐妹親情動人的故事,也挺好啊。”

  一錘定音。

  隔天,計劃要開始重拍一些鏡頭。

  但是鐘茵病了,鐘真的狀態,也不太好。

  “要不要送醫院?”負責照顧她們的助理人員問江澈。

  “不用。”江澈擺手,然后走到鐘真和鐘茵面前,說:“我帶你們出去走走?秋游,野餐,釣魚,溯溪……”

  兩姐妹笑著點點頭。

  江澈叫上老鄭,帶著鐘真和鐘茵開車出去。

  他們是河邊烤魚……

  江澈對鐘真和鐘茵說:

  “干嘛呢?你是真的有個姐姐,你是真的有個妹妹啊。而且一直互相關懷、依靠。”

  “其實能通過影片經歷一個冰冷的故事,也不是壞事。就像做了一個噩夢,清醒過來,心有余悸,但是慶幸,開心,因為還好只是個夢。”

  “如果有個男孩子能偶爾夢見和女友分離后的痛苦,夢見錯過和失去之后的十年,二十年,體會過那種回首再看的感受……他應該會更珍惜,更包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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