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彪碇伸手臂,擋了一下身后準備迎上去的小弟。
現在不能妄動。
因為雖然很遠,他還是注意到了,趙三墩。這應該是“對面”的人。
另外那個女人,老彪也不認識,但是沒問題,至少他能一眼判斷,這不是一個能帶來威脅感的女人。
跟在女人和孩子后面的那個高大年輕人不一樣。
他的身板,還有身上的氣息,一看就是江湖里打滾的人,而且是能輕松下黑手、狠手的那種;
他把步伐和距離保持得很好,既不會太靠近,又不至于因為離得太遠,讓面前四人有機會趁亂脫離視線;
他的眼神始終保持著警惕,注意著女人和孩子身邊經過的每個人;
他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腰部僵硬,這證明他腰后有硬物——飛機上剛下來,不可能帶兇器,所以老彪可以推斷,他不止一個人,地面有人接應,剛給了他家伙,而且現在應該還在附近。
距離其實依然遠,但是就像是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在彼此之間……
趙三墩也看到了胡彪碇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小弟。
江湖人,狠人,這很明顯。另外安紅提過,鄭忻峰讓面前這娘仨來臨州,是來避禍的,要謹慎小心藏著。
看來對頭還是找來了,這么快,還好我知道了,跟來了……
三墩準備動手。
他的腰后有一把折疊雨傘,是安紅的。坐飛機不能帶武器,下飛機來不及去買。沒刀在身的趙三墩渾身不自在,他把雨傘塞到了腰后。
這畫面應該是一幕電影情節。
一面,中年胡彪碇帶著三個小弟,激動得想哭,但是必須克制。小心翼翼,不敢流露出半分敵意,他們緩緩向前迎去,同時默默估量著搶人的可能。
另一面,趙三墩一只手在腰后,眼神如狼,步伐堅實。
而在兩方之間,是兩個女人,加兩個孩子,她們兩兩牽手,孩子仰頭,大人低頭,笑著聊著飛機上的云彩和小面包,空姐阿姨送的小玩具……茫然無知。
就這樣……氣氛在平靜中充溢著緊張感,距離正在緩緩拉近。
在三墩的視線盲區,胡彪碇正逐漸遠離的位置旁邊不算遠,一塊廣告板下,鄭忻峰和江澈其實就站在那里。
吹牛,吹得太投入了。
“這回很過癮吧?”江澈說:“我雖然沒看到,但是想象了一下,肯定出神入化,要不然效果不可能這么好。”
難得一次,江澈真心夸獎鄭書記,因為老彪雖然是很好騙,但是其他人有難度啊,難在一個人多,近百號人呢,而且其中有好幾個是老江湖。
鄭書記硬是頂著隨時飛來一把刀的巨大壓力,扛住了這么些天,始終沒讓任何一個人真正覺察。
“那是,我后來自己都信了。”鄭忻峰咬一口冰激凌,得意說:“就第二天,老彪要回去,我無奈承認自己撒謊,然后轉到嫂子和孩子們其實是被人抓走那兒……也就是可惜當場沒有攝影機,我跟你說。”
“牛逼。”
“哈哈。”鄭忻峰揚一下下巴說:“怎么樣,我辦了這么大事,你要不要意思意思,來點鼓勵?”他建議說:“要不你幫我把那兩條生產線的錢付了?”
“滾。”江澈說:“獎杯你都拿了。”
“獎杯,什么獎杯我就拿了?”鄭忻峰一抬手,驀然看見了自己手里拿著的冰激凌,尖尖的蛋筒底座,下小上大,圓圓的頭因為自己咬了兩口,形成一個半月形。
“……江澈你大爺。”
江澈笑著,扭頭看一眼,視線一邊找尋老彪,一邊說:“你還是先想想老彪會怎…么…感…謝你…吧。”
“也是,咱得快點想好下一步怎么演,老彪不會急眼吧?還有他那么多小弟。”鄭忻峰三兩口把冰激凌吃完,認真說:“你是沒看到老彪這幾天那個樣子啊,兩頭愁,兩頭都無能為力……整個人差不多都快崩潰了。也就他身板好,風吹浪打幾十年的意志力,還能硬撐著……”
“下一步么?”江澈打斷他的話,身體保持遠眺的姿勢,語氣麻木說:“怕是沒機會了。”
“為什么啊?”鄭忻峰不服一聲,順著江澈的視線看去,跟著愣住一下,保持著一樣的姿勢,喃喃道:“要不咱逃命吧?”
說完兩人同時往旁邊一閃。
就這一下的工夫,老彪已經發現嫂子和孩子了,呆呆地迎了上去。這都沒太大關系,江澈和鄭忻峰并沒有太緊張,在他倆同時在場的情況下,只是忽悠一個老彪,真心不會太難。
可是現在,趙三墩也出現在現場。這基本就等于你想在冰面釣魚,現場來了一臺挖掘機。
“為什么三墩會來?”江澈十分惆悵問:“他這剛當爹沒多久,不在家好好陪著將軍和小墩,跑這來干嘛?”
江澈當然不知道,從上次將軍險死還生事后,這整一家人,對他有多感激,多想能為他做點什么,又是多么迫不及待。
好不容易逮著這么一個機會,三墩自己不用說,就是柳將軍和爹媽,也是死命地催著他來。“去吧,去吧,反正你又不出奶。”他們說。
鄭忻峰茫然地搖了搖頭,嘆息說:“不知道啊。”
他知道安紅會跟來,這沒關系,給個不吭聲的龍套,回頭直接買張機票送走就好。可是趙三墩……他只要一秒鐘就能把一切爆破。
沒法演了。
“欸,老江。”鄭忻峰突然一個念頭,跟著感慨說:“按說咱倆也算混得不錯了吧?”
江澈:“嗯。”
“那為什么我總感覺自己那么,那么……就你常說那個……”鄭忻峰想到了,說:“慫逼?對,感覺自己很慫逼。”
“別難過。”江澈安慰他說:“至少你的感覺,還是對的。”
說著話,他探頭看了一眼。
鄭忻峰跟過來。
遠處的畫面,三層人,已經漸漸快要走到可以對話的距離。
如果是電影的話,現在,他們周邊所有閑雜人等,身形應該已經被虛化。
“他們會不會突然砍起來啊?”江澈擔心著,繞了個弧線,從旁小心往前靠近,以便必要的時候及時跳出去制止。
這種可能性真的很大。
如果說三墩是一輛車,他是方向盤卡死了的那種,永遠超速,而且只能跑直線,遇彎也不轉。
如果說老彪是一輛車,他是方向盤失控了的那種,永遠超速,而且不停在搶彎,沒彎他也轉。
這倆正面遇上了。
碰撞就在眼前……
江澈作為一個2017歸來的人,腦子里突然想說:求……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滾,不是這個。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也不是,這倆貨又不是大俠。
“祭祀、神殿、征戰、弓箭……”
“因為剛好遇見你……”
“踏入江湖是阮的命,唔是甘心做壞子……”
算了,隨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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