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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管照偉

  重型28在路上,雖然不可能有什么推背感,但是那種每蹬一步,車輪都給你巨大回應的感覺,其實也不錯,就像自己是一個小齒輪,輕松帶動了一部大機器。

  管照偉站起來,弓著背身體前驅,每一次蹬車都飽含力量。車轱轆風馳電掣,迎面的風把外套撐得很飽滿,三七分的頭發像面鯉魚旗一樣飄在空中。

  其實在這個年代,如果有人想把自己演繹成一個咸淡不問的老油子,或者一個個愛誰誰的老混,騎自行車的瞄準姿勢應該是雙腿八字向外大開,只拿腳后跟踩腳踏板,晃晃悠悠慢慢地走。

  不過這要在28上實現,有點難。

  穿過一條小巷,拐彎,管照偉一腳蹬墻把車停住,下車走到一個修車攤前,蹲在正補胎的老師傅面前,問:“師傅,你這收二手自行車嗎?”

  “收的,你要賣?”穿著屁圍裙的老師傅抬起眼,把管照偉騎來的重型28看了幾眼,轉回來說:“20塊。”

  “不是,師傅你別說笑啊,咱這正經想賣。”

  “那就35……35,再想朝高了要,你騎走。”老師傅貌似不是太有熱情,而且挺忙的,低頭把補好的車胎打足氣,擱水盆里,仔細驗看著。

  出氣泡了……他搖了搖頭尋思著還得重來。

  “哎喲你這……”管照偉裝作很郁悶站起來,說:“師傅你這心可太大了啊,我這車,說句實在話,就原樣轉手,你費點時間賣,少說也能得個90、100吧?”

  “那得碰見傻子。”老師傅偏過頭笑一下說:“就你這,一般能賣65、70就差不多了。行了,我這賣價都跟你說了,收下了見天推來推去的,擱手里一放就是幾個月,我掙的是辛苦錢。賣,你就放下,不賣,你騎走。”

  “不是……可是我這車”,管照偉還不死心,扶著車比劃著說:“除了大杠有點銹,你看看,你看看……”

  “唉。”老師傅突然嘆了口氣,苦笑站起來,挪了兩步,伸手抹一把車鏈子,抬手說:“小年輕,非得我把話說透了……你這車鏈子都快銹完了,上點油就想蒙我啊?”

  管照偉低頭一看油被抹掉的地方,還真是,好幾處坑坑洼洼。

  “再來,它是兩條斷鏈子接的,這個我就不說了,接得還行,不礙事……你再看這剎車,這是女士車上弄下來的,沒錯吧?它不配套,剎車片不先磨兩層你都安不上,太緊,就這,想緩剎你是剎不來的,急剎你得騎車有年頭,小心左右手,別一不小心人飛出去。”

  管照偉這邊站著不吭聲了。

  “騎車,騎快了不是本事,能騎慢了才是呢。”老師傅在熟悉的行當里裝了回逼,說得年輕人一愣一愣的,狀態來了,蒼老的目光穿過舊長巷子,慢慢悠悠又說了一句:“這深城的大街啊,如今是越來越擠了。”

  說完坐回他的小板凳,專心銼著車胎。

  管照偉就這么騎著這輛28,走了3個修車攤,賣了它3回,通過攤主挑刺,把車子問題都找到了,也把價錢摸得差不多了。

  “我說,你們同學不會真把我車騎走了吧?那你們幾個可就走不了了。”車攤老板看了一眼葉愛軍,“尤其你小子,跟我這葷話說半天,我給你記死了。”

  說完他朝路口看一眼。

  “嘿喲,可算回來了。”

  笑盈盈看著管照偉停車跳下來,老板問:“怎么樣,還行吧?”他對自己的技術有信心,這車現在騎著,肯定是沒問題的。

  但是很快,他就被客客氣氣,一臉笑容的管照偉給說崩潰了。

  “得,能賺一點是一點吧,反正咱都說通透了。學生哥里頭,你還是第一個讓我啥都說不出來的……怎么,家里也是弄這個的?”

  管照偉搖搖頭,“我家弄老參的,回頭你要是快不行了,你找我。”

  “呸。”

  最終,老板無奈地苦笑著,50塊把車子賣給了管照偉。五十的話,他把工錢和撿的兩樣零件刨除,還賺20。這車是他30塊收的。

  “按說你這賺得不少了啊,怎么著還不樂意,心就么大?”管照偉付了錢,一副很老練的樣子,給發煙說。

  “狗屁,那要是每天能賣一輛,我肯定業愿意少賺點。”老板接了煙,磕兩下點上,說:“我這半個月都不見得能賣出去一輛。”

  “哦。”管照偉應完想了想,像是想說點什么,不過沒想好,放棄了。

  回學校的路上,管照偉推車走,一路把他剛剛做的事仔細都說了一遍。

  在江澈看來,這是小聰明,但是對于306的室友們而言,這操作就實在有些令人驚嘆了,紛紛詢問:“你是怎么想到的?”

  “家學淵源。”管照偉笑著說:“我家里老爹就是干這個的,就我跟你們說那什么人參、鹿茸、貂皮……他一樣沒自個兒進山去弄過,也沒那本事。就吃這碗飯,其他人都儲著東西在村里等著人來收的年頭,他就已經靠雙腳,把市里頭價格都問來了。”

  他爹看來也是能人,早些年能折騰這活的人,都不簡單,因為尋常人家在村里,這心思多數起都不會起,就更別說去做了。

  “那你家應該很有錢吧?”王川跟著問了一句,大家都跟著看老管,心說可不得是這樣。

  但是,管照偉郁悶地搖了搖頭:

  “啥啊,都便宜那些當官的了,就我爹,早年間因為投機倒把被關進去多少回都不知道,改革開放了還照樣抓他呢。東西和錢,最后差不多也都進了別人口袋。”

  “那真的,是就盯著我們家抓啊。再來,村里人有些個,自個兒不尋思好好過日子,卻眼紅別人的,也盯著我們家,半夜里也要往上通風報信。”

  “用我老頭的話說,就是誰能耐搞誰,他們以為共產主義就能實現了……”

  同一時間,好幾個同學“噓”,然后緊張地四向張望,直到確定周圍沒人注意,大家才放下心來,嚴肅叮囑,以后這話不能亂說。

  “那現在呢?現在市場經濟都放開了……你爸那兒,還是這樣嗎?”揭過這一段,王川又問。

  “窮鄉僻壤,官字多大啊。”管照偉又吭一口氣,說:“他們想吃你,想不給你路走順當了,總是有辦法的。”

  “我這個大學考了四年。”他伸手指比劃說:“真是不想考了,你們知道嗎?到第三年的時候,我就死活不愿意再去復讀了……我老頭照死里揍我,他說,別說三年,十年你也得給我考,不考出個帽子頂頭上,你就出息不了。”

  “所以說,我考大學,原本是為了當官的。當官替我爹出了那口惡氣,為了可以不再被人欺負。”管照偉左右看看,說:“欸,你們誰跟我估摸下,咱這廣告系,能不能當官啊?”

  “這個,大概……我們也不知道啊。”

  其實306好幾個,都是稀里糊涂來的廣告系。

  “唉。”管照偉默默嘆了口氣,“可不能跟我老頭說啊,老頭以為我這讀出來能去法院呢,管告系嘛,告人的事,都歸我管。”

  一群人家里少不得沒文化的親屬,都憋著笑。

  “他還憋著勁,等我讀完回去,先告幾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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