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
辦公室里,穿著灰白西裝的矮個子男人獨自坐在沙發上,身體放松,但是眉間神色說明他其實一直保持著一種思考的狀態。
25歲的黃廣義其貌不揚,但是早在去年,他的果美家電銷售額就已經超過了兩個億。
除此之外,果美家電連鎖經營的大場面也正在展開。
這位原本應該在20世紀的第一個十年里三次問鼎胡潤百富榜,一次問鼎福布斯的年輕人,眼下走在一個人生不斷跨越的輝煌階段,正當春風得意。
所以,他的馬蹄有些急了。
“篤篤。”敲門聲傳來。
黃廣義從思考中走出來,身體沒動,說:“進。”
其實比他還要年長幾歲的助理走進來,說:“宜家又開始了……還是老一套,大規模活動促銷,想要提前消耗臨州市場的購買力。”
他嘴里說的是老一套,但是內心其實不得不承認,這個老一套,很煩人,就像是一個直拳很好,臂展超長的拳手,總是能提前打到你。
“老板……”黃廣義沒說話,助理請示道。
“笨辦法,就用笨辦法接。”黃廣義開口同時坐直身體,開始下指令說:“從店門口到全城廣告欄,張貼咱們果美即將開進臨州城的廣告海報,要明確注明主要品牌家電的價格,具體定價你們看,總之無論如何一定要比宜家的活動價更低,明白了嗎?把價格打下去,大部分消費者都會等。”
“明白了。”助理應下,同時著手做記錄。
“等等……”黃廣義抬手,猶豫了一下,補充說:“以上照做,除此之外,加急印制一批一樣內容的廣告傳單,雇人給我送到臨州城每家每戶去。”
“啊?”助理錯愕一下,這動靜可太大了,他有些猶豫說:“那萬一宜家在我們的基礎上再降價……”
“那就跟著降,然后把上述動作全部重復一遍,把價格更低的廣告單送過去。”黃廣義的語氣,堅決而不容置疑。
助理點頭,不問了。
他知道老板的決心了,黃廣義這回死活要拖死宜家。
黃廣義彈了彈手指,“說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關于宜家的具體背景的,宜家不是上市公司,所以有一些信息,其實并不那么容易查清楚。
至少目前在黃廣義的眼里,宜家就是宜家,至多和一個開著幾十家游戲廳的小公司關聯密切而已。
助理打開文件夾,首先道:“關于那個女人的情況,上次咱們就都知道了,人應該是盛海股市里走出來的,是92年初在認購證市場里撈大了的那批人之一。”
黃廣義點頭,彈手示意這些已知信息不必再重復。
“這次我們查到了另外一個人。”助理矮身放下一份文件,說:“這個人叫江澈,現在是深城大學大一廣告系的一名學生,他在宜家應該有持股,而且……”
“說他的家庭背景。”黃廣義把話打斷了。
關于江澈的個人情況,黃廣義沒有繼續聽下去,他的判斷是這樣的,一個在校大學生,遠在深城,不可能是實際的宜家管理人員或股東。
那么,他的持股情況只有一個邏輯可以解釋,那就是他的家庭。
“嗯。”助理點頭,然后說:“他的父親,現在經營著一個叫花季雨季的服裝廠,廠房是去年花費大概700萬拍下來的,然后還進行了翻建,購買了大批原材料和設備,資金實力和規模好像都不弱……”
“那應該就是這樣了。”黃廣義點了點頭,隨之安下心來。
他的邏輯完全成立,服裝廠的老板是宜家股東之一,然后由他的兒子出面持股……那也只是一個千萬級的服裝廠而已。
就這樣,江澈被黃廣義扔到了一旁。
“安排一下,我近期要帶人去一趟粵省,聯系一下廠商。”黃廣義說到了第三件事。
事實上,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果美都是以進口家電為主要經營內容的,因為價格上不可理解的遠低于市場上的進口家電,還遭到過很多質疑——懷疑他的家電來源,隱藏走私渠道。
這件事黃廣義一直沒有太理會,但是在實際動作上,他開始改變戰略,加強和國內廠商的聯系,甚至跟隨宜家和蘇擰的步伐,開始尋求反向注資國產品牌。
到現在,1994年6月,這一步棋看起來走得很對,盡管市場家電價格在暴跌,但是國產品牌崛起的勢頭,反而出現了。
“好的。”
助理應聲出門。
至此,臨州城家電市場戰端正式開啟,黃廣義即將奔赴粵省。
臨州城。
果美不惜人力物力的成果是顯著的,廣告海報貼了兩輪,傳單往各家各戶送了兩次之后,宜家門前開始變得冷落,但是全民對這場大戰的議論和期待,都跟著大起來了。
對于普通消費者而言,這無疑是好事,同時還是一件有趣的事。
“打,打起來最好,照我看,還要降幾輪呢,就看能降到哪里去。”
“是啊,本來我家那個電視也還能用,不過我想著,要是價格真的降到很低,干脆也換一臺好了……我等等看。”
“宜家又降了沒?”
“又降了。”
“那看來明天又有傳單要來了。”
“是啊。”
這種市場期待的養成造成了一個嚴重的后果,哪怕是本來已經打算購買的市民,都會停手,選擇再等等看。
這種情況正合黃廣義心意。
局面看起來對宜家十分不利。
江媽站在宜家總店旁邊的巷口,看著,看了有小半天了。
“唉。”
江媽嘆了口氣,恨不得沖過去,把那幾個空手離開的客人攔住,再把站在外面看報價的那一群群人都趕進去……感覺就跟被搶了錢似的,有些氣憤,有些揪心。
她可不管什么市場競爭的合理性,只管我家的錢……你干嘛來搶?!
“漣漪,漣漪……”
褚漣漪聞聲回頭,看見江媽了,連忙說:“誒。”然后小跑到江媽身前。
“說叫你來家里吃飯,你也沒來過。”
“啊,我去了趟燕京,呆了一陣子。”
“那你現在……哎喲你都沒空去了吧,這樣阿姨改天給你送過來。就是這……這可咋辦啊?”江媽指了指店門口,說:“我那邊店里也有傳單送來,而且聽人說,這個果美做得可大,還有背景。打電話問那臭讓我放心,你說我怎么放心?”
“是哦,他,他也是這么跟我說的。”褚漣漪尷尬笑一下。
“那就這么耗著?”
“嗯,就這么耗著,降唄。”為了讓江媽安心,褚漣漪沒敢說這已經是一場注定的燒錢大戰了,改說道:“價格降到一定的位置,關鍵就看廠商了。”
1994年,廠商和經銷商之間的控制與反控制還沒有到后來的程度,產品出廠價格,付款模式之類的協商都將會在接下來的戰爭中起到很大的影響。
換句話說:部分廠商很可能也要選擇站隊了。
“哦。”江媽無奈應了一聲,本來是希望褚漣漪來給江澈出主意的,結果褚漣漪說她聽江澈的,“那就只能等那小子了。”
“嗯。”
等那小子。
這句話,或者說一種相近的表達,在臨州城漸漸傳開是幾天后的事。
市民絕大部分跟黃廣義的認識一樣,覺得真正與宜家有聯系的,是服裝廠,是江爸,但也有一部分人,他們從有趣的角度,愿意去相信一個少年傳奇,于是打趣說:
“宜家,在等他們的少帥。”
就像是評書,就像是,吃瓜群眾總是期待故事更精彩的。
所以,這個叫法漸漸傳開了,人們不自覺開始期待——那個傳聞二十出頭的少帥。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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