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局長,我真是服了,還是您慧眼識珠,能夠發現小馮這么一個人才。他可真是一員福將啊,我們這么多人努力了這么長時間都沒有辦成的事情,小馮三言兩語就給解決了,真是太讓人大開眼界了。”
在羅翔飛的辦公室里,前來述職交差的常敏嘖嘖連聲地說道。她原本就是一個直性子的人,此前對馮嘯辰有些偏見,連帶著對推薦馮嘯辰的羅翔飛也有幾分不滿,現在馮嘯辰干出了成績,常敏自然要來向羅翔飛做個表示,其實也算是一個自我檢討的意思了。
有關開辦一家裝飾石材加工廠以安置全礦待業青年的事情,在經過了幾天的認真討論之后,最終由冷水礦向臨河省經委打出了報告。冷水礦的業務由國家經委冶金局管理,但涉及到在當地開辦一家集體所有制企業,卻是需要向省經委請示批準的。在此之前,為了這1000多待業青年的事情,冷水礦沒少和省經委叫苦,省經委也早就不勝其煩了。現在聽說他們居然自己想出了辦法,既能夠安置就業,又不需要花國家的錢,沒準還能創造點外匯,這種幾全齊美的事情,省經委怎么會不同意?
拿到省經委的批復,冷水礦就忙碌開了,著手做工廠開工的準備工作。工廠的場地選擇在了采場附近的一塊空地上,那里離廢石堆很近,而且是荒地,不需要走什么征地程序。此外,建在這個地方也有利于依川市的環保,因為石材加工是粉塵污染極大的行業,需要遠離市區布局。
加工設備的采購也迅速展開了,前期的投資要好幾十萬,這些錢擱在別的單位可能是一個大難題,但對于財大氣粗的冷水礦來說,就算不上什么了。要知道,礦山的隨便一輛載重汽車,就能值這么多錢。冷水礦通過各種關系,從外地聘來了幾名石材加工的老師傅,加上馮嘯辰在一旁做一些思路上的指點,迅速完善了生產工藝,只等選個黃道吉日就可以開工生產了。
在石材廠緊鑼密鼓進行建設的時候,常敏也代表冶金局與冷水礦簽定了進行自卸車工業試驗的協議。王偉龍帶著協議趕回羅丘冶金機械廠,組織試驗隊伍,拆解車輛,只等火車皮到位,就可以把自卸車發運到依川去,啟動工業試驗。
到這一步,常敏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她再次告別潘才山一行,帶著馮嘯辰、盧志冬返回了京城。在回程的火車上,馮嘯辰先是嚴肅地向常敏做了檢討,稱自己沒有及時向領導匯報有關情況,犯了無組織無紀律以及其他一些名目的錯誤。檢討完了之后,他才向常敏解釋自己一直隱瞞這件事情的緣由,那是不希望讓冷水礦方面覺得冶金局在要挾他們,以免在上下級單位之間造成嫌隙。
常敏一開始對于這件事是有一些不悅的。馮嘯辰獨辟蹊徑解決了問題,當然是一件好事,但這件事他非但瞞住了潘才山等人,連常敏都沒有告訴,這就是典型的不拿處長當領導的表現了。
但聽了馮嘯辰的解釋之后,常敏意識到,馮嘯辰的處理方法其實是更妥當的。如果常敏事先就知道這件事,卻沒有向潘才山通報,那么潘才山肯定會對常敏有意見,甚至會遷延到對整個冶金局都有意見。想想看,1000多待業青年的安置問題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冶金局有辦法解決,卻要捂著不說,以此要挾冷水礦答應他們的條件,這種事傳出去,誰不說冶金局太不像個上級機構了。
可把這事說成是馮嘯辰的自作主張,就無所謂了。畢竟是年輕人嘛,不懂什么分寸感和大局感,一心只想著完成自己的任務,所以對冷水礦耍了個心眼,能算什么大錯嗎?冷水礦如果想拿這事來跟冶金局說理,冶金局一句話就堵回去了:我們一個20歲的小年輕能夠想到的主意,你們一大堆領導都想不到,你們好意思來鬧?
常敏在現場的錯愕表現是真實的,沒有任何作偽的成分,這一點潘才山也能看得出來,所以他在事后只能對常敏說感謝,而沒有一句怨言。反過來,只是馮嘯辰事先向常敏透了風,常敏要想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恐怕也很難。
這樣一琢磨,馮嘯辰哪里是欺瞞領導,分明就是勇于替領導背鍋。最后的成績是領導的,而其中的風險卻由他一人擔下來了。這么好的一個下屬,常敏如果再不到局領導面前去夸獎幾句,她也白活這么大歲數了。
聽到常敏對馮嘯辰的夸獎以及話里話外流露出來的對自己的恭維,羅翔飛微微一笑,說道:
“小馮的成績,也是在常處長的領導下取得的。你們這次的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不但解決了自卸車工業試驗的問題,還幫助冷水礦解決了待業青年的就業難題,潘才山的感謝電話都已經打到我這里來了。
你們要好好總結一下這次工作的經驗,尤其是在開展工作的時候,不僅僅是從我們上級部門的需要出發,而且還要從下屬企業的實際困難出發,通過為下屬企業排憂解難,贏得他們對我們工作的支持,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
常敏點頭不迭:“羅局長,您說得很對,我們的確是要好好總結一下經驗,開展工作的時候多考慮一下企業方面的要求。對了,羅局長,現在小馮好像還是掛在行政處吧,要不,把他放到我們處來,這樣的人才,我們非常需要啊。”
羅翔飛笑道:“哈哈,這個恐怕是不行。南鋼的熱軋機引進項目,他也是重要的參與者之一,所以設備處和機電處那邊也一直說要把他調過去呢。”
常敏道:“也真是怪了,這么一個小年輕,怎么就成了個香餑餑,大家都搶著要呢。有句話怎么說的,叫作后生可畏,看來,像我這種老人,的確是該讓賢了。”
“你可不老,經委那邊可一直說你是咱們冶金局的一枝花呢。”羅翔飛心情不錯,向常敏開了個玩笑。冶金局一枝花的這個說法,其實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的常敏臉上還沒有皺紋,在經委大院里走過時,回頭率也是頗高的。
又聊了幾句閑話之后,羅翔飛打發走了常敏,讓田文健去把馮嘯辰叫來。現在田文健對于馮嘯辰的成績也有些免疫了,不再像過去那樣滿肚子泛酸水,說得嚴重一點,就叫作哀大莫過于心死吧。馮嘯辰在冷水礦用一個金點子折服潘才山的事情傳回來的時候,田文健的感覺就是“絕望”二字,這個主意簡直是太討巧了,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真不知道馮嘯辰的腦子是怎么長的。
“羅局長,您找我?”
馮嘯辰走進羅翔飛的辦公室,站在他的辦公桌前,規規矩矩地問道。
“來了,坐吧。”羅翔飛用手指了指對面的沙發,說道。
馮嘯辰照著吩咐坐下來。羅翔飛從辦公桌后面繞出來,也在馮嘯辰旁邊的一張沙發上坐下,然后自顧自地拿出煙盒取了支煙點上,一邊吐著煙霧,一邊笑呵呵地看著馮嘯辰,一聲不吭。
馮嘯辰對于羅翔飛的脾氣也算是比較熟悉了,加上他自己也沒干啥壞事,相反,還剛剛做了個挺漂亮的成績出來,所以不用擔心羅翔飛剋他。看到羅翔飛不說話,馮嘯辰也不著急,坐在那里眼觀鼻、鼻觀心,和羅翔飛比起了耐心。
“呵呵,不錯。”
羅翔飛抽完了一支煙,把煙蒂在煙灰缸里掐滅,這才笑著開口了:
“有點穩重的勁頭。不過,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心里得意著呢。這回到冷水礦去,把潘才山這個老礦長都給震了,常處長對你也是稱贊有加,是不是挺得意的?”
馮嘯辰笑了笑,說道:“習慣了,也不算特別得意。”
“你還真不謙虛啊!”羅翔飛被氣笑了,不過,他不得不承認,這正是他欣賞馮嘯辰的地方。換成其他年輕人,做出了這樣的成績,要么就是飄飄然不知所之,要么就是趕緊裝出一副謙虛謹慎的樣子,以博領導的歡心,唯有馮嘯辰,在這個時候還能說出這樣的俏皮話,說明他的確是沒把這些成績看得太重,這種境界才能算得上是寵辱不驚了。
“你這次的表現不錯,能夠深入到群眾中去,發現冷水礦面臨的主要矛盾,然后還能創造性地提出解決方案,這都是難能可貴的。”
羅翔飛先進行了一番表揚,然后接著又點評道:
“在具體的方法上,還有一些不夠成熟的地方,太過于行險,處理不好反而會弄巧成拙。這次你所以能夠成功,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潘礦長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沒有因為你的冒犯而生氣。如果換成其他性格的領導,恐怕這件事的處理不會這樣順利。”
馮嘯辰道:“羅局長批評得對,我這次的確是有些貪功冒進了。我想的是用這件事將住潘礦長,逼迫他接受工業試驗的事情,卻沒有考慮照顧冷水礦方面的情緒。幸好常處長非常有經驗,給了冷水礦方面很大的臺階,這件事才算是沒有產生什么惡劣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