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玄奘和段小小呆然而立。
他們拼命跑才跑到山腳下，但就是這一會兒的功夫，這座山已幾乎被毀完了！
此時在他們清亮眸子的倒映下，這片夜色中最明亮的已不再是那輪明月，而是那頭正在遠方跳躍狂奔的身高近千米、渾身都燃燒著幽藍火焰的大猩猩！
大地轟隆隆的顫抖……
在那大猩猩身后，場面更加震撼——
一頭堪比山岳的四眼獅子倒在地上，月華清晰映出它身軀起伏的輪廓，但那強壯得不可想象的身軀已明顯有些變形；一名身高千米的狼頭巨人半跪在地，用斧柄撐著身體，身上盔甲已殘破不堪，沒了聲息；一個長著無數觸手的圓形生物軟綿綿的攤在地上，身上滿是被撕咬的傷口，更是恐怖！
還有一只幽藍的昆蟲急速劃破夜空，追逐著大猩猩的身影……
同時安陽身影雖小，卻同樣醒目，因為正有數之不盡的紫紅色細線以他為中心浮現出來，向那只巨大的猩猩激射而去！
夜幕中好像起了一陣紫色細雨，又好像深海中的浮游生物，瞬間覆蓋猩猩全身！
剎那間大猩猩身上亮起奪目的光華！
正當此時，他們二人耳中卻響起了安陽的聲音：“快走啊，愣在這里干嘛？”
剛一轉過身，頓時聽見一聲嗡鳴。
一道藍光從前方的黑暗中炸現，陡然暈開成一個光圈，中間是深邃黑洞，與頭頂皎潔的月光形成了迷幻的色彩。
“進去！”
“啊？安先生叫我們進去！”
“那猴子很狡猾……”
兩人有些猶豫，又轉頭看了一眼。
只見方才將大猩猩全部覆蓋的光華竟只燒掉了他的毛發，最多是皮膚破爛，反而更激發了他的兇性！
“吼！”
大猩猩怒吼一聲，縱身一躍，不僅姿勢狂暴無兩，速度也無比之快！
而安陽一邊迅速飛逃，一邊以漫天飛劍阻擋他的逼近，同時摸出一面鏡子——
“轟！”
鏡子中陡然射出一道銀光，橫越天際，打在大猩猩身上時已直徑數百米，頓時如同重物撞擊似的，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大猩猩凌空飛躍的身體立馬一頓！
安陽趁此機會，轉身就跑！
玄奘和段小小還處于呆愣中，就只見安陽如一道流光似的從遠方天空飛下來，兩只手一手抓住他們二人的肩膀，提著他們瞬間沖進了前方的幽藍色空洞中！
下一秒，空洞消失！
幾乎同時，那頭高達千米的大猩猩橫跨天空，身子遮擋明月，轟然落地！
“轟隆！”
宛如地震般的動靜！
方才玄奘和段小小所站之地已經被踏為平地！
大猩猩悶吼一聲，站在原地四下掃視一眼，又吐出一口唾沫，這才轉身離開。
長安城，繁華如夢。
大唐王朝是中國歷史上最鼎盛的王朝，作為帝國都城，長安也當得上古時最大的城池之名，絕非明清時代的都城能比。
小閣樓上，靠窗的一個座位。
一女兩男坐在木桌上，斟著茶水。
安陽已經將那身有些破爛的衣服換成了一身干凈的長衫，瞇著眼睛看著窗下街道上的人來人往，忍不住嘆了口氣：“唉，還是打不過那猴子！”
段小小喝著茶水說：“我也沒想到孫悟空竟這么厲害，但你也已經很強了，全世界可能都找不出比你更強的修行者。”
“他不止是五百年前的妖王，還是妖王之王，是整個妖族的領袖，最初的時候天下幾乎所有妖王都聽他號令，他還與天庭展開了上百年的戰爭，只是最后敗了而已。”安陽淡淡的說著，“而且這個世上也不光是只有修行者，還有滿天神佛。”
“神佛是什么樣啊？”
“你沒見過嗎？”
“你指的是廟里那種？”
“不，我是指豬妖和水妖的前世。”
“噢……沒什么感覺！”
兩人聊著天，而坐在段小小旁邊的玄奘卻很沉默，也有些拘謹，茶也不喝，話也不說，只偶爾看一眼窗外。
街道對面是一間包子鋪，煙煙裊裊的香氣散發出來，也聚集著很多人。包子鋪旁邊是一間青樓，門口站著幾名鶯鶯燕燕，體態較為豐腴，但并不是胖，而是另一種肉感的誘惑。
他們坐的茶樓剛好對上青樓的二樓，對面窗戶也開著，可以看見穿著華麗的達官貴人坐在窗邊飲酒交談，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坐在他們旁邊，更有甚者直接坐在他們腿上，不時夾菜斟酒、陪笑閑聊。
鶯聲燕語透過一條街傳到三人耳中。
見玄奘有些出神，安陽笑問：“是不是覺得與你的清規相悖？”
玄奘這才回過神來，不經意間瞥到了身邊的段小小，又是一陣拘束，仿佛昨夜說著山盟之誓、捉月盟言的不是他一樣。
興許也正是因為昨夜說了那樣的話，卻劫后余生，他才不知該如何面對段小小。
頓了頓，他搖了搖頭，對安陽說：“他們非我佛家之人，有自己的規矩，不需遵守我教的清規戒律，我教中人也管不了他們，這是安先生你說的。”
安陽笑笑，問：“那你可知統治者為何要允許如此之所存在？”
“為了給人們一個發泄的地方。俗世眾多，紛擾雜亂，若非五蘊皆空，人們是不可能放下的。給世人一個發泄的場所，總好過世人做出一些違法之事。”玄奘說。
“很對，也不完全對。”安陽微笑著抿嘴道，“究其根本原因，在這個世上的多數國家中，妻妾都是男人的奴隸。而不平等的男女之間是難以產生“真情”的，青樓便恰好代替了家庭所欠缺的一些寄托。”
“你可以看見，在青樓里，男女雙方都不承擔倫理道德的責任，沒有門第高低的顧慮，不受貞節操守的束縛，雖有金錢的因素使人反感，但比起家庭中主奴式的服從關系，卻更讓人感到自由、平等，也更能發揮和體現出個人本身的魅力和價值。所以那么多詩人才子即使落魄，同樣能在青樓中留下千古佳話，所以那么多女子即使出身貧賤，依舊能和大文豪有過紅粉佳緣。”
“青樓的存在并沒有破壞家庭，反而大大促使家庭保持穩定，也促使社會保持穩定。所以青樓與家不但不相犯，而且恰好耦合為一個完整的性文化系統，保證了社會長期穩步的發展。”
“所以盡管多數朝代都有過禁娼、禁狎的法令、措施，但青樓就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關鍵便在于在這個時代當中，青樓本身就是不可缺少的一個子系統。”
安陽平靜說著，最后道：“青樓不是不能被取締，但在取締它之前，我們要保證社會即使沒有青樓也能安穩運轉。這就有了一個前提，男人、女人必須要有平等的地位，男女都能夠自由選擇自己的配偶，天下人都要敢愛敢恨并能愛能恨，不受任何拘泥，不受任何限制，此所謂……自由、平等！”
“自由、平等……”玄奘喃喃自語，忽然抬起頭，“這不是一兩天能完成的。”
“是的，它很麻煩。”安陽說，“包括你從小所學習的大乘佛教，甚至是天竺藏有的大乘佛教真經，也最多只是喊著眾生平等的口號，卻從未詳細提過男女平等，所以如果你要改變世界，可以借助大乘佛法，但不能將大乘佛法當成唯一的依仗。”
玄奘最初嚅動兩下，還是沒有出聲，繼續怔怔出神。
這時段小小在旁邊開口道：“你說得很輕巧，也說得很美妙，男女平等、一切自由，但這個世上哪來那么多男女平等、自由！女人天生就不如男人，又如何平等？”
安陽笑了笑：“在數萬年前，沒有國家，沒有法律，沒有城市，也沒有佛法，那時全世界幾乎都是一種社會形態，很原始的一種社會，我把它叫做母系社會。”
“母系社會？”
“對，母系社會中的男人負責狩獵、捕魚和防御野獸等工作，女人則負責采集食物、燒烤食品、縫制衣服、養育老幼等繁重任務，老人和小孩則從事輔助性的勞動。因為女子從事的職責更穩定，比起男性而言是是更可靠的生活來源，具有更重要的意義，所以在那時的社會中女人有著比男人更高的地位。你明白了嗎？”
“你是說，以前主導天下的，是女人？”
“可以這么說。”
“……”段小小和玄奘都有些震驚，許久才反應過來，“可……可現在男人的任務更重，女人又怎么能獲得主導地位呢？”
“我不是說女人要獲得主導地位，我說的是平等，平等，懂嗎？”安陽無奈，又指了指窗外，“到現在為止，離開大唐故土，依舊有很多國家、社會以女性為主。所以女性的地位如此之底，原因不在這方面，而是目前處于主導地位的男人對女人的壓迫，如果真有偉大的佛法，肯定要先解除這種壓迫！”
玄奘似乎有些明了，又似乎更加迷惘。
他不像《西游記》原著中的唐僧那樣出身不凡，也沒有歷史上真實的玄奘法師那么卓越的學識，他的知識來源，基本都來自于他師父的教導，難免有狹隘之處。
“佛法中……沒講過這些。”
玄奘此時腦中只回蕩著這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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