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隊被泥石流擋在了山外,由于連續幾天暴雨,通往落水村的縣道多處發生塌方,本來就很陡峭難行的盤山公路,這下交通徹底被中斷了,雖然政府部門也迅速召集人員臨時疏通,塌方卻還在四處發生,對于這樣的自然災害,市政人員也是力不從心。聽新聞報道,目前已有工人因為正在施工時,發生二次塌方,不幸犧牲的情況。
出于安全考慮,政府部門只能放慢了施工進度,先保證人員的安全。
看來,附近幾個村莊要恢復正常交通,沒有個十天半個月基本無法實現,這還要看天公做不做美,暴雨能不能及時停止。
秋西給大家帶來這個壞消息時,每個人臉上都很凝重。
這無異于宣布刑警隊支援已經不用指望。
經過商議,無時限的等待對于現場的保護來講毫無意義,不如利用現有力量對現場進行勘察,李一亭當機立斷,決定由他親自開展這項工作。本來的話,他作為死者親屬是要警務避嫌的,但山里就他一名真正的刑警,根本沒得選擇。
陳天宇及時向秋西進行了說明,并且讓秋西也參與到現場勘察工作中,這個人雖然稚嫩,但其實也學過相關專業,正是歷練的好時機。
李一亭自然也同意了。
于是兩人趁著雨勢收斂的那么一兩個小時,對李丘茂遇難的陷阱附近進行了仔細的勘察。李一亭寶刀未老,秋西悟性很高,兩人配合默契,當真找到了一些有用的線索。
首先,從現場周圍情況來看,草木明顯有被踐踏的痕跡,初看像是一個人單方向踩踏形成,但李一亭還是發現了疑點,在陷阱正對的某個方向,竟然也有草木倒伏的跡象,由于灌木的韌性,這種倒伏并不明顯。這個位置距離陷阱還有二十來米,不認真觀察當真就錯過了,倘若再下幾天雨,植物還會瘋狂生長,這種痕跡就會徹底消失。
其次,在陷阱附近大約六七米的地方,有一棵竹子產生了曲度。說實話,換做別人,恐怕看不出這種幾乎沒有形變的現象,但我們知道,李一亭是從小在這里土生土長的孩子,一棵竹子是否被外力彎曲過,竹枝和竹葉是否產生異樣,經過簡單的驗證就可以確定。李一亭本人也是個喜歡爬竹子的人,他試著溜上去,巧了,竹子彎曲的角度和位置正好在陷阱的正上方。李一亭心里稍稍有點底,便又仔細查看自己攀爬部位是否有磨損痕跡,果然,在一處較為粗壯的竹枝根部發現了勒痕。
再次,細心的李一亭竟然在陷阱附近的撿到了不少細小的鐵砂,這玩意他當然也不陌生,正是鳥銃的標準裝藥,一般山里用的鳥銃彈藥里不但有鐵條,還有鐵砂,用來加強殺傷力,加了鐵砂之后唯一的缺點就是獵物的肉質受到影響,很難完整清除,經常咯到牙。他四處遍尋不到鳥銃的蹤影,也沒有發現鐵條的落點,根據鐵砂的散步規律和鳥銃的彈道分析,原本應該有鐵條的部位,現在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孔洞。
他們試圖發現些鞋印之類的明顯物證,卻囿于技術條件有限,連個普通的量尺都沒有,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關鍵是,李一亭隱約發現現場似乎經過了清理,但由于雨水的浸潤,目前不能完全確認。
現場一定出現過第二個人!李一亭基本已經能夠判定。
至于這個人是不是兇手,為什么要爬上竹子,并且拿走李丘茂的鳥銃,還有待深入調查,但謀殺的嫌疑已然陡升。
緊接著,兩人小心翼翼地鉆進了陷阱里,這個時候,年輕削瘦的秋西發揮了作用,他沿著繩索爬入,比起身材高大的李一亭顯然便利許多。李一亭有些無奈,只能站在陷阱的上半部拿手電四處掃射,而底部的勘察工作只能交給秋西,還好,秋西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到了洞底,秋西幸運地發現了一些冰渣子,山里溫度比較低,經過一天一夜的時間,冰渣子竟然還未完全融化,這讓他又驚又喜,現在雖然是冬天,但在洞底自然形成冰渣子的可能性并不高。秋西想了想,下雨前他還看過天氣預報,城里溫度大概在810度,山里溫度即便偏低,但也不可能低于0度,那么完全沒有形成冰渣子的可能。
他站在洞底,一遍遍地把冰渣子收集起來,交給李一亭,李一亭瞅了瞅,幾乎所有的冰渣子都呈現出一種較為規則的形狀,他的心里便有了底,于是告訴秋西繼續搜尋其它物證。
大約半刻鐘后——
秋西忽然高興地喊了一聲,李一亭問:“發現什么了?”他也有些興奮。
“一粒扣子!”秋西大喊道。
李一亭有些失望:“什么扣子?”
秋西沒有回答,他已經勘察完畢了,用手搖了搖繩子,表示要出洞,李一亭也不著急,先爬了出去,然后把秋西拉了上來。
到達地面以后,秋西攥緊拳頭,并沒有先把東西交給李一亭,而是小跑著來到李丘茂的尸體旁,仔細觀察著他的著裝,直到確認無誤為止。
“看……”秋西攤開手,“這粒扣子不是李丘茂的。”
李一亭也瞅了幾眼,點點頭:“確實不是他的,雖然五叔身上也穿著‘的確良’材質的衣服,但扣子一個也沒少,關鍵是,這粒扣子的尺寸與衣服上的扣子尺寸不符。”
他說得“的確良”衣服是一種勞作服,為當地老百姓經常穿著的一種粗布纖維制品,耐磨吸汗,一般是綠色,而上面的扣子是褐色的圓形紐扣。
而秋西手中的紐扣雖然也是褐色的,而且極有可能也是的確良衣服的扣子,但明顯更厚,更大。
陳天宇也走過來看了看,他眉頭微皺,內心里稍稍起了點波瀾。
這扣子他印象里好像見過!
他有一種職業習慣,每當與一個人見面,首先會不自覺地觀察這個人的各種特征,所以他的話一般不多,常常給人造成一種惜字如金的感覺。
他好奇的是李一亭似乎完全沒看出這是誰的紐扣,拿著扣子翻來覆去地端詳,嘴里還不停念叨著:“的確良的衣服有很多種嗎?”
唉,一亭,你是局中人呀!陳天宇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并沒有出聲。
一直在旁邊協助工作的萬永坤插了句嘴:“確實有很多種款式,而且扣子也千差萬別,我在你家都換過好幾件不一樣的啦。”
“是嗎?我大意了。”李一亭訕笑,他把扣子裝進了口袋里。
他回頭問秋西:“底下確定沒有其它東西?”
秋西點點頭:“我很仔細檢查過,除了這粒扣子正好卡在土坷拉里,底下很干凈。”
李一亭點點頭:“那就行。”他頓了頓,“沒看到鳥銃吧?”
他雖然知道不可能,但還是謹慎地問了一句。
“鳥銃?那么大的東西我怎么可能發現不了。”秋西笑起來。
李一亭也樂了一下:“看來我還是對你小子有點不放心。”他快言快語。
秋西尷尬地撓撓頭,表示理解,畢竟他是生手。
“一定向您好好學習。”他確實發自肺腑。
陳天宇開口問:“一亭,有點眉目了嗎?”
李一亭頷首:“謀殺的可能性很大,不過,我還得把五叔的遺體拉回去,再仔細檢查檢查。”
“嗯。”陳天宇不再繼續追問。
曠梭卻有些忍不住了,他問:“兇手是誰?”
“呃,我哪知道,你怎么突然這么猴急了?”李一亭有點哭笑不得。
曠梭臉色不太好,他看起來精神狀態不佳。
“比對一下,這扣子是誰的,兇手不就很容易鎖定了嗎?”他頓了頓,“說實話,我好幾天吃不下飯了,感覺好壓抑。”
身旁的萬永坤有些不解:“我記得你的心理素質一向挺好的,怎么會有這種不良反應。”
曠梭嘆了一聲道:“我也說不清楚,或許是這里的環境跟彎月山有些類似,讓我忍不住聯想起些什么來。”
陳天宇突然開口道:“九道,你不妨說一說,你聯想起什么來了?”
曠梭想了想:“偏僻的環境,詭異的傳說,離奇的死亡。”
眾人都多少有些毛骨悚然,確實,山村雖然寧靜安詳,但一旦出現命案,這種特殊的恐懼感就會更加強烈。
幾人也不約而同地意識到,村民們必然也會產生同樣的恐懼。
然后產生或者制造更多的流言。
陳天宇想到的還不止是這些,比如:像彎月島一樣,人為地利用這些傳說,掩蓋某些不可告人的行徑。
秋西提議道:“四哥,要不你們找個機會宣布一下幾位的真實身份吧。”
陳天宇贊同地點點頭,秋西說得不無道理,現在連續發生了兩起亡人事故,刑警隊又無法進山,正值老百姓過年的大好氣氛,他們確實有控制恐慌的責任和義務。
僅憑秋西一個普通民警的身份,顯然已經不夠用了。
“好,一亭。”陳天宇想了想,“這件事,最好讓你大伯來做吧,他不但是你們村最有權威的人,而且他已經早就猜到我們的職業了。”
李一亭聞言鄭重地點點頭:“這件事我去解釋。”
陳天宇又轉頭望向曠梭:“比對證物是你的強項,要不,你就去核實一下這粒紐扣是誰的吧?反正以你的記憶力,在村里轉悠轉悠,便能出結果。”
“放心吧,一定盡快完成任務。”曠梭從李一亭手里接過那粒普通的紐扣,眼睛里射出一道凌厲的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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