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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一箭雙雕

  每一個人,無論心里情愿還是不情愿,這個時候,都不得不擺出了嚴肅的模樣。

  即便是王提學,亦是肅然。

  這篇文章,可謂正得出奇。

  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作為一篇文章,它論證嚴密,邏輯性極強,條理清晰無比,結構緊湊。說理深刻,且感情充沛,絲毫沒有令人生厭的說教治之感,欲言平實又靈活自然,可謂是動蕩溜走,一氣呵成,堪稱典范。

  甚至……王提學隱隱覺得,這篇文章,水平絕不在愛蓮說之下,這樣的文章,竟是出自一個喝醉酒的少年人之手,真是……王提學不禁膛目結舌,他因愛蓮說而愛陳凱之的才學,可是今日見他醉酒作文,隨手便是一篇這樣的文章出來,王提學除了震撼,便是震撼。

  莫非……又是托夢?

  他當然不會相信是托夢了,這篇文章,寓意深刻的同時,還是專門奔著陸學跋去的,可謂一箭雙雕啊。

  呼……

  王提學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隨即四顧左右,只見每一個人都是若有所思,顯然……

  他們也被震撼到了。

  在另一個頭,陳凱之一副醉醺醺的模樣出了后殿后,其實并沒有去茅房。

  這個時候,這個有著一張年輕俊秀的臉的少年,口氣透著酒氣,在寒冬下,面色微紅,正在這后殿附近的無數古樹之下,背著手,徐徐踱步。

  陳凱之顯得很平靜,他很清楚方才他書寫出來的那篇流傳千古的文章將會引發什么后果,所以他不愿意在這個時候跑去嘚瑟什么。

  行走穿梭在這古意盎然的園林,耳邊能隱隱地聽到前殿的喧鬧,這亂中取靜的環境,使陳凱之的酒已醒了一些,微風拂面,仿佛一下子遠離了俗世的紛擾,陳凱之很享受這難得的恬靜。

  一個老吏擦肩而過,注意到了陳凱之,便停下了腳步恭謹地問道:“公子為何不進后殿吃酒?”

  這是一個典型的老吏,不是出自提學衙門,便是在這學廟里公干的,今日的飲宴,需要大量的人手,不少的文吏,也都被征調了來。

  陳凱之見他頭發斑斑,垂垂老矣,穿著還算干凈的皂衣,卻是巍巍顫顫,他的腿腳似乎有一些不便,所以走起路來,微微有些一深一淺。

  這樣的老吏,其實有許多,他們并沒有殿中飲酒的人那般大富大貴,既沒有錦衣玉食,也不過是靠著官衙,勉強度日而已。

  陳凱之露出一絲微笑,忙朝他作揖行禮道:“學生只是在這里走一走,好醒醒酒,老先生要小心一些,這里碎石多,莫要摔了。”

  老吏呵呵一笑道:“哪里的話,老朽已是習慣了,這里的一草一木,都心里有數,倒是有勞公子掛心了。”

  陳凱之總能給人一種溫潤如玉的氣質,他又是溫和一笑,攙了這老吏走了幾步才道:“學生再在這里靜一靜,老先生且先去忙吧。”

  老吏點頭,感激地道:“公子年輕輕就做了舉人,真是羨煞旁人。”

  陳凱之搖搖頭道:“我并非舉人,只是秀才而已。”

  “啊……你是陳生員?”老吏頓時唏噓了一陣,聲音中多了幾許激動:“上一次天瘟,若非是陳生員,老朽的孫兒,怕就性命不保了,老朽在此多謝……”

  陳凱之倒沒想到,這樣都能遇到一個有點關系的人,見他要行禮,陳凱之忙側身避開,才道:“哪里的話,這是太祖高皇帝的洪恩,學生怎敢居功,老先生年紀大,外頭又冷,不如去殿里避避風。”

  老吏點點頭,又忍不住朝他作揖。

  陳凱之則是鄭重其事地也朝他回了一揖,相互拜別。

  此時這里又冷清了,寒風吹著陳凱之的衣袂,使其如春水一般皺起,陳凱之卻不覺得冷,體內氣息在涌動,宛如匯聚成了奔流,生生不息,滔滔不絕。

  沉思了良久,陳凱之才吐出了一口舒暢之氣,方才折身回后殿去。

  后殿里,當陳凱之進來時,一片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用著古怪的目光看著他。

  而陳凱之則心平氣和地到了殿中,先朝王提學行禮,方才回座。

  座位上,他那文稿已經不翼而飛,而這顯然是在陳凱之的預料之中,不過……他卻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比試?誰要和你陸學跋比試,他壓根就沒有爭強好勝的興趣,這種行為,和為了女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一樣幼稚,所以他不比,他只是喝醉酒之余,寫了一篇文章而已,而至于這篇文章會引起什么效果,會讓人產生什么心理,就不是他陳凱之所能預料的了。

  恩師的名譽,自然也不必去維護,因為一篇韓愈的《師說》,就足以維護恩師的尊嚴。

  所以,這輕描淡寫的行為,既沒有使陳凱之失禮,也沒有讓人覺得陳凱之軟弱可欺,因為現在,那方才還得意洋洋的陸學跋,現在卻已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面上羞紅,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方才他居然還想跟陳凱之討教,現在大家只覺得他方才盛氣凌人的話,已成了一個笑話。

  今日這么多舉人在此,不出幾日,這事傳出去,陸學跋怕是幾個月內,都不是再有勇氣輕易出門了。

  陳凱之一副什么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而殿中的人也清醒了過來,也都如方才的事沒有發生,繼續推杯把盞。

  這時候,大家不得不佩服起這位陳生員的文氣和涵養了,舉手投足,沒有絲毫的違和感,小小年紀,也不愿爭強好勝,這等氣度,還有那一篇震驚四座的文章,再無人敢輕視他。

  王提學似乎也很默契的沒有再提這一茬,而是身子朝張副使那兒微微傾斜,壓低聲音,指了指自己案牘上的文稿道:“明日,印發這篇文章至諸府學、縣學張貼。”

  張副使心情復雜地點了點頭,他的心里很明白,這文章堪稱是教科書式的勸學文,大人是想要趁熱打鐵,布告各學,讓生員們都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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