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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奇跡

  嚇死人了啊。

  這一句圣公身子好些了嗎?口氣很隨意,就仿佛……仿佛是衍圣公與這位方先生乃是多年未見的忘年之交啊。

  這怎么不讓人臉色有所變化呢?

  此時,在場的許多人都不禁冒出了一個問題,這方先生,到底是什么人?為何衍圣公與他看上去……關系非同一般?

  衍圣公是什么人,即便是見了各國天子,也大抵可以平起平坐,天下的大儒,無一不是將他當作恩師來侍奉,而這位一直不顯名不顯姓的方先生……卻似乎……和衍圣公很熟的樣子。

  不僅僅熟,更像是摯友一般。

  眾人的臉色,無比的精彩。

  可很一致性的,沒有人相信方吾才是在吹牛,若是吹牛,怎么一個秀才,竟能一下子排除掉所有最有可能成為學侯的人選,一舉成為學侯呢?

  以秀才的身份,被推舉為學候,這衍圣公,得對他有多垂青啊。

  學候是什么樣的身份,天下多少背景深厚的人擠破腦袋都難成學候啊,可現在,一個秀才卻是輕輕松松地成為了學候,這還不夠讓人刮目相看嗎?

  因此在眾的人心里,一個秀才能成為學候,肯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一個秀才無論說什么,都有吹牛的可能。

  可是一個新晉的學侯,大家怎么都不可能想到,他這話是碰瓷。

  這就如同在陳凱之所認知的上一世里,一個普通人若是手里戴著一塊勞力士,即便這勞力士乃是真的,大家也以為多半是幾十塊的山寨貨,可若是一個學術有成,成為院士的學界大牛,他手腕上若是戴了一塊表,即便再普通,別人絕不認為這和山寨有什么關聯,更不會輕視他。

  何況人家可是在和衍圣公的家臣說話,如此自然地脫口而出,如此的熟稔,這斷無虛假啊。

  只見張忠笑了笑,其實他也奇怪,方吾才為何問出這句話?不過即便他是衍圣公的家臣,衍圣公的一些人際關系,也未必是能全部摸透。

  他來時也在想,這個方先生到底是誰,為何能得到文正公的極力推薦,而衍圣公甚至力排眾議,直接將這學侯賜予他。

  這時候,他自然是不可能跑回去問衍圣公,這個方學侯到底什么人,竟和圣公很熟的樣子,這些話,當然是不能問的,而且現在也沒有條件問。

  要知道,家臣出身的人,最是謹言慎行的,所以他的標準答案是:“有勞方先生掛心,圣公身子尚好。”

  這個回答,是最不會出錯的。

  可眾人看他笑吟吟的樣子,與方先生親切地攀談,心里卻更為震撼了。

  這位方先生,不,是方學侯,真是愈發的讓人看不懂了,有些讓人琢磨不透呢。

  真的匪夷所思啊,此前這個人完全是聲名不顯,卻像是突然從石頭縫里蹦出來般,先是一下子被東山郡王看重,接著北海郡王竟將他當爹一樣看待,轉眼之間,竟一躍成為學侯了,更可怕的是,他似乎還和衍圣公關系匪淺,這種親昵的關系,可謂是遠超大家的想象。

  “方學侯,請接學旨。”張忠又道。

  眾人恍惚之間,腦海里轉過了無數念想,此時聽到張忠的話,回過神,才發現學旨還在張忠手里呢。

  誰料這時候,方吾才卻是淡淡一笑道:“老夫早就說過,這功名利祿,于老夫而言,不過是過眼云煙,圣公固然厚愛,可這學旨,老夫山野樵夫,本是無名之輩,躬耕有年,如今雖受北海郡王之托,勉強來這北海郡王府棲身,可對此,實是沒有興趣,容你回稟圣公,就說請他不要再為難老夫了,老夫不敢接受……”

  在角落里聽著這話的陳凱之,差點就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真是,夠狠。

  師叔,你真是絕了,我陳凱之佩服你。

  當初偷偷買爵的是你,現在拒絕的還是你,這一手,簡直……

  陳凱之這時身軀一顫,仿佛此刻,吾才師叔在現場進行教學,這尼瑪真是教科書式的裝逼超高境界啊,神了。

  只是……拒絕?

  若是朝廷的爵位,倒是聽過有人拒絕。

  可學爵一般人,卻極少拒絕的,因為這是榮譽也是巨大的認可,是這個天下人對你的認可。

  讀書人雖然愛拒絕這一套,可但凡學旨,卻大多是乖乖的領了。

  可這位方先生,竟連這個也拒絕了。

  而且這口氣里,就仿佛……仿佛對于這種榮譽,他已經拒絕了很多次一般,那一臉云淡風輕的神色,視萬物為虛空的樣子,讓眾人都不禁看呆了。

  而后,一下子的,所有人竟一副恍然大悟之色,難怪這位方先生只是一個小小秀才啊……

  原來他真的不在乎功名利祿,真的只想做個閑云野鶴的游人。

  吳泓等人,此時更是老臉紅到了耳根,想著自己就在不久前還故意給人家方先生的難堪,現在……

  丟人了啊,鄙視人家只是個小小秀才,可是這位方先生,當真只可能是小小秀才嗎?

  現在看來,顯然是錯了,方先生這樣的高人,連學候都拒絕,可見壓根就不在乎功名利祿的,可以想得到,對這樣的人來說,若是想考個進士,還不是輕而易舉?想要做個官,還不是手到擒來?

  甚至……這衍圣公似乎都和他關系匪淺,只怕這學爵,若是他想要,還不是小兒科?

  這大概就是為何這方先生在此之前一直默默無聞的最大原因吧。

  不是因為人家低端,壓根是這天下人費盡心機求取的東西,人家……壓根就沒放在眼里啊,壓根就不想要。

  什么叫高士,這就是高士。

  你鄙視人家是秀才,人家多半心里還鄙視你粗俗呢!

  吳泓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的,頭都抬不起來了,自己雖是大理寺卿,可頓感比這位高風亮節的方先生要矮了大一截,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甚至連目光都不敢往方先生的身上看去,似乎只要看到方先生,就能看到自己的粗俗。

  張忠則是呆了一下,有那么一剎那的以為自己聽錯了。

  張忠完全沒想到這方吾才會敢拒絕,因為這狀況,實在太鮮見了,他輕輕咽了咽口水,才正色道:“此乃學旨,豈容拒絕。”

  可是方吾才拒絕得很徹底,一臉平靜地說道:“吾志向已明,這學旨,是萬萬不會接受,就如此吧。”

  張忠倒是急了,剛才口氣還很強硬,卻立即換了面色,皺著眉頭道:“若是如此,只怕學下難以回去復命。”

  方吾才嘆了口氣,很是無奈地看了張忠一眼,旋即才徐徐開口道:“抱歉得很,此事,吾自會修書,請你帶回給圣公,他看了書信,自會明白,老夫心意已決,萬不敢受。”

  在眾人驚訝的驚訝中,有一個人卻宛如驚雷擊中,陳凱之一下子醒悟了。

  他以為吾才師叔花三十萬兩銀子,就是為了買一個學爵,可是……他錯了,大錯特錯啊,吾才師叔的三十萬兩銀子,買的其實是一個拒絕學爵的機會,這……尼瑪,牛叉了。

  五百年來,學侯多不勝數,沒有三千,那也有兩千,可是拒絕學侯的人,有幾人?

  只有現在這位令眾人驚嘆莫及的方先生啊。

  學侯是什么?學侯是榮譽,是儒家之中,代表了崇高地位的象征,可是有實際好處嗎?有!比如各國都會給予禮遇,比如會有錢糧供奉,比如擁有至高無上的話語權。

  可是……也僅次于此。

  吾才師叔一拒絕,難道就沒有這些了嗎?這可是拒絕學侯的第一人,這等情CAO,這等即將名震天下的巨大聲名,即便他拒絕了,沒有這個學侯,可天下人誰會認為,他不是學侯?天下人哪一個公卿,敢不對他以禮相待?這可是比學侯還要牛逼的人,學侯算什么,終究只是一個認可而已,代表的是名聲,是榮譽,可現在……吾才師叔本身就是榮譽,這個榮譽,再不是依托在衍圣公府之上,而是本身,憑著這個,就足以名動天下,無數人向往,天下公卿,都將其當作座上賓了。

  真是,神了!

  這手段簡直是高明至極。

  只怕天下人絕不會想到,這學爵是買來的,而拒絕了學侯,也是早有預謀,大家只會想到,這個拉風的男人,猶如流星一般的璀璨,可是這么多年來,他掩蓋自己的光芒,即便再如何褶褶生輝,卻還是用泥土掩蓋自己,天下多少人,說功名利祿如浮云,可有幾人如他這般呢?

  再想想看,若是誰能請這樣的人去家里坐一坐,得到這樣人的贊賞,這是何其大的榮耀啊。

  一個學侯,尚且不可以讓他動心,不可以令他改變自己的志向,那么,這個人是絕不會因為蠅頭小利而對人虛偽吹捧的,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今日之后,方先生之名,將傳遍各國各州各府各縣,成為萬千人敬仰的偶像。

  三十萬兩……

  陳凱之哭笑不得!

  卻是如他所料到的那般,果然是滿殿皆驚,每一個人都不可思議地看著方吾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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