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目光如炬,他分明看到,這江小白的身子已萎靡了下去,可是他并一點惻隱之心,這是他必須做的,只有心狠之人才能長大事。
自己這一步步的經營、計算,甚至,這個謀劃,是從錦衣衛成立時就已開始的。
而現在,完美收官,錦衣衛和陳凱之得到了他們所想要的。
從此之后,在這大陳,再不只是明鏡司一個親軍,還有錦衣衛。
江小白復雜的看著陳凱之,整個人在發抖,卻依舊艱難的,哆嗦著開口問道:“你……你要如何處置我?”
陳凱之知道,江小白永遠不可能再成為自己的威脅了。
這種人最是自私自利,更何況,他的孫子,還捏在陳凱之的手里,長公主已經不能生育,他這駙馬,若還想延續自己的子嗣,就只能任陳凱之擺布。
陳凱之并沒及時回答江小白,而是輕輕瞇著眼,此刻整個人在陽光下,格外俊朗,猶如陌上公子,玉樹臨風。
然而江小白知道這都是假象,陳凱之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于是他很是頹廢的閉了閉眼,旋即睜開,有些無力的嘆氣,他現在可謂是舉步維艱了,沒人會在幫他了。
更可怕的是,這一次他將所有人都坑了,這么多人頭滾滾落地,這些人的同黨,那么……梁王,會放過自己嗎?明鏡司會放過自己嗎?甚至是長公主那兒,他只怕也得盡力去交代和解釋,更何況,現在太皇太后已有明示,令錦衣衛跟進教坊司一案。
他可憐巴巴的看著陳凱之,陳凱之此刻便是他的主宰,心念一動,便可將他毀滅。
陳凱之見江小白看著自己,不由輕輕一笑,下一刻便徐徐開口道:“你會活著,你的孫兒,也會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幾個月之后,我會從輕發落你,你依舊可以回到你的公主府,你與長公主既是夫妻,想來總有辦法,解釋這件事,只是……從現在起,你也是錦衣衛了。”
江小白不禁臉色變了:“我……我……如何……”
陳凱之不給他任何的余地,一雙眼眸冷森森的看著江小白,一字一句的從牙齒縫里擠出話來:“你將是錦衣衛的暗探,從今日開始,錦衣衛不但會和明鏡司一般,會有力士,也會有暗探,你想活,就必須乖乖的盡忠,若是你稍有一丁點其他的念頭,我便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江小白滿是惶恐,可最終,還是放下了心,他很明白,陳凱之將真相直言不諱的告訴了自己,起初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陳凱之勢必殺人滅口。
可隨即,他苦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告訴自己和不告訴自己又有什么分別,就算現在陳凱之直接告訴他,陳凱之將要舉事造反,這又如何?這個世上,還有人會相信自己嗎?自己跑去宮中揭發?還是去告訴梁王?
現在的自己,只怕在所有人眼里,都已成了徹頭徹尾的小丑吧!
梁王那些人估計見到自己肯定有想暴打他的沖動,如果自己在去說陳凱之不是,眾人肯定會覺得他是十足的神經病,這江小白心里很清楚,現在只能聽從陳凱之安排了。
陳凱之說完,已是翻身上馬,絕塵而去,不愿在多看他一眼。
幾個護衛則押著江小白尾隨。
陳凱之一路至北鎮撫司,吳僉事忙是給陳凱之牽住了馬,道:“大人,宮中如何?”
陳凱之瞥了他一眼:“等著宮中的旨意吧,很快,所有人都要系紅帶子了。”
紅帶子……
所謂紅帶子,乃是親軍的說法。
大陳的軍馬,大抵可以分為四等,最高等,便是親軍,號稱天子親師,因為腰間系紅帶而得名天下;次等則是禁衛,再次則為京營和邊軍,最次,乃是府兵。
吳僉事一聽,忍不住訝異,道:“親軍?”
親軍的級別,或許不高,可是俸祿卻是會增加,最重要的是,天子親軍的職責,甚至還需挑選人入宮值守的,這代表了宮中對親軍的信任,當然,本意是宮中必須得有錦衣衛的人當值,好隨時傳遞天子的命令,并讓錦衣衛的奏疏隨時可以報知天子,按照權力的分配原則,權力絕不是靠級別來劃分的,靠的乃是距離職高權力的范圍,距離越近,尤其是掌握了隨時可以向天子稟奏的權力,這才是權勢的根本。
吳僉事忍不住激動的滿面通紅,當初的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吏,說是都頭,實則卻不過是螻蟻罷了,可誰知自跟著陳凱之炮打了趙王府,自此之后,水漲船高,不但成為了武官,而且愈發的不可收拾,這親軍武官,絕不是尋常的武官可以比的。
甚至可以說,吳僉事已經從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現在隱隱已經可以和許多從前仰視的人平起平坐,即便是遇到了京兆府府尹,亦可以不予理會了。
他打起精神,順從又敬畏的看了陳凱之一眼,猶如忠奴一般,將陳凱之的馬栓了,迎著陳凱之進入北鎮撫司,不禁道:“公爺,現在公爺既已是親軍指揮使,自是與眾不同,眼下錦衣衛……”
陳凱之輕輕抬眸,看了吳僉事一眼,便道:“準備營造詔獄,既然宮中厚愛,我等自該盡忠職守,除此之外,還要招募大量的暗探,這件事,你來安排。”
“是,是。”吳僉事滿面紅光,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過,現在似乎咱們錦衣衛,是將文武百官,王公勛貴都得罪了。”
這也是眼下,陳凱之的隱憂。
陳凱之現在是天煞孤星,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如今錦衣衛成為了親軍,可這朝野內外的仇視卻并沒有解除,這在吳僉事這樣穩妥性子的人心里,卻是頗有一些遺憾。
陳凱之手搭著案牘,只一笑:“噢,你害怕了?”
“不,不!”吳僉事忙道:“卑下愿公爺盡忠,哪里有害怕之心。”
陳凱之微微笑道:“其實,你還不明白,有時候,你不需要討好一些人的,因為有些人,不是你討好,就能討好來的;譬如現在的明鏡司一般,就算向明鏡司示好,他們會接受嗎?不,即便我沒有得罪他們,可錦衣衛想要崛起,就遲早會被明鏡司忌憚,這是利益之爭,大權就在這里,非此即彼,所以,不需要妄想討好任何人,使自己壯大起來,唯有如此,網羅自己需要的人才,漸漸的,自然而然也就可以和那些舊有的人分庭抗禮了。”
吳僉事聞言不由覺得非常有道理,旋即便贊同的輕輕點頭。
陳凱之瞇著眼,一臉正色吩咐道:“現在,我們唯一做的,就是壯大,別無其他!準備招募人手吧,錦衣衛上下,都要動起來,要讓京師人知道,親軍錦衣衛是什么樣子!”
“是。”
鄭王的別院里。
已有一個宦官急匆匆的抵達了一處雅致的別院,宦官低聲道:“方先生,方先生……”
他打了招呼之后,方才躡手躡腳的推門而入,進入了廳中,便見方吾才此時席地而坐,正在喝茶,宦官低聲道:“梁王來見。”
方吾才聞言,眉頭輕輕一挑,一臉漫不經心的吐出話來:“不見。”
小宦官嚇了一跳。
這位方先生的性子太古怪了,這梁王是什么人,天下誰人不知,可他說不見就不見,這可怎么得了,他忙是跪下,痛哭流涕起來:“方先生,奴才只是傳個話,可若是先生不見,先生固然無人敢打擾,可奴才只怕……只怕……”
方吾才方才呷了口茶,若有所思:“那就見吧。”
小宦官才長長松了口氣:“是,是,多謝先生。”
仿佛方先生見這梁王,都已是大恩大德一般,小宦官匆匆出去,過不多時,外頭有人朗聲道:“小王陳入進,見過先生,先生,叨擾了。”
方吾才眼眸都沒抬,冷漠開口:“進。”
陳入進方才臉色鐵青的進來,他雖然很想勉強的擠出一點笑容,可實在是擠不出,這一次實在是被坑大了,他原以為,自己是絕不可能敗的,這可是六司勾結一起,非但沒有使陳凱之倒霉,哪里想到,越是勾結的厲害,反而死得越快,現在梁王府,已有許多人登門了,都是想求情的,希望梁王能夠保住某些人的性命。
可是……陳入進當然清楚,自己若是去求情,反而會死得更快。
他左思右想,總是猜不出哪里出了問題,此時,再細細思量,想到了方先生的話,一時,竟是大悟。
他很勉強的笑了:“先生,方才,小王已命人籌措了二十萬兩紋銀,預備明日,便押送去善堂,小王深知先生最愛做的就是善事,是以,這區區二十萬兩紋銀,還請先生不嫌,就請先生,拿著這些銀子,普濟眾生,也可遂了小王的心愿。”
他說話很動聽。
可方吾才卻只不咸不淡的道:“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