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從來沒將太皇太后想的簡單。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覺得太皇太后深不可測,不是自己可以琢磨透的人。
不過現在晏先生的話,卻是發人深省。
陳凱之皺了皺眉,不禁問道:“晏先生的意思,從一開始,太皇太后就知道無極的存在,而此番回洛陽,本就是為了此事來的。她先是不露聲色,隨后再借機拋出這個,真正的目的,就是等著百官的勸請,再順勢而為,可是……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對啊,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既知無極的存在,為何一直隱忍不發。
可若是她知道無極的存在,卻隱忍著,若只希望無極皇子簡簡單單的生活,那么為何,這個時候又恰到好處的拋出無極皇子的下落。
“或許,是想要讓無極皇子登基,或者……是別有圖謀。”晏先生捋著須細細的分析起來,說著,便一臉正色道:“主公,難道你沒有想過嗎?自太皇太后回到了洛陽,主公屢屢和趙王黨爭斗,可太皇太后都站在你的一邊,按理來說,趙王乃是太皇太后的嫡親兒子,身為人母,為何處處要袒護主公?”
陳凱之眼眸一張,立即明白過來了,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宴先生:“你的意思是,這本就是蓄意為之,太皇太后要使朝中形成一種均勢。”
“只怕,就是如此。”晏先生苦笑:“現在再揣測太皇太后的心思,已經沒有意義了,現在唯一做的,是主公該當如何?”
他的話,令所有人都嚴肅起來。
這太皇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這令人無比的緊張,現在主要是弄清楚太皇太后的意圖,她到底是幾個意思?
陳凱之原本的近期目標,本是不斷壯大自己,再圖大事。
可現在突然生出了枝節,此刻,就必須改變方略了。
陳凱之深知自己要走的,是一條極艱難的路,他深吸一口氣,卻依舊覺得身心并不緊張,因為這條路上,還有許多同伴,不管怎么樣,他都要走好每一步,不要發生其他的意外。
目光微微一垂,陳凱之在心里深深嘆了一口氣,才輕輕抬眸,看著宴先生,格外鄭重的說道。
“請先生說下去。”
晏先生卻是笑了:“老夫擅長提出問題,可如何解決問題,倒是楊參軍最為何事。”
楊彪至始至終都很沉默,楊參軍這個名字……嗯,對于他而言,好像是挫了一點,他不禁笑了,陳凱之也不禁莞爾,想來這幾日,大家沒少拿楊‘參軍’來調侃。
楊彪捋須一笑,隨即便問眾人道:“誰是我們的敵人?”
他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令所有人都變得正經起來,陳凱之沉吟了片刻,才淡淡道:“是敵是友,這廟堂之上,我還真未必敢斷言,梁王、趙王等人,自不必說了,內閣之中,除了陳一壽陳公,我也不敢輕信,至于其他的公侯,還有在外的都督、將軍、節度使,也都說不清,便是太皇太后,我也拿捏不定。”
楊彪笑了:“可是有一個人,是主公的至親。”
陳凱之猛地想起一個人來,慕太后。
楊彪面容上依舊帶著笑意,朝陳凱之一字一句的說道:“無論這個無極是誰,在哪里,未來會不會出現,會不會出現什么變數,甚至可能引發多大的動蕩,這些……姑且都無法預測,太皇太后的城府極深,何況又在長安甘泉宮呆了這么多年,無影無蹤,她布置了什么,安排了什么,我等更是一無所知。可請主公明白一點,有一個人,是永遠站在主公一邊的,這個人,便是慕太后。”
楊彪說著,面容變了,一臉正色的分析道:“現在突然出現了一個無極皇子,想來,朝野必定嘩然,接下來,將會有持續的動蕩和無數的流言以及猜忌,可越是這個時候,主公就越要尋到自己的‘朋友’,主公的身份,理應向慕娘娘昭示了。”
楊彪臉色凜然,一字一句道:“告訴娘娘,無極并非是皇太子,而主公,才是真殿下!唯有如此,主公才能和娘娘同舟共濟,任他刮東南西北風,我自屹立不動。”
陳凱之眼眸瞇著,楊彪的話,令他豁然開朗。
對,接下來出現的無極皇子,一旦認親,若此人果然是慕太后所認為的皇子,那么,在此陰差陽錯之下,可能會發生不可預知的后果。
當初選擇隱瞞,是要伺機而動,為了以防萬一,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現在……時不待我了。
陳凱之目光凌厲,一臉鄭重的說道:“立即入宮見駕。”
當機立斷!
到了這個時候,是絕不可能有任何猶豫的。
不管怎么樣,一定不能讓那個所謂的無極皇子混淆視聽。
“這時不是最好的時機。”晏先生搖頭:“現在的慕太后,一定還陪駕在太皇太后身邊,而且,現在突然生變,此時入宮,也大為不妥,現在宮中已成為極敏感和是非之地,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引來無數的猜忌和懷疑,不只是趙王和梁王如此,只怕可能連太皇太后那兒,也未必……”
他頓了頓,隨即道:“要尋一個有利的時機,而主公也不可單獨去,此事,該陳主簿隨去,一切讓陳主簿解釋,總之,定要慎之又慎。”
呃……眾人一起看向陳‘主簿’。
陳‘主簿’汗顏,他假裝一副隨意的樣子,朝陳凱之頷首:“我隨主公同去。”
陳凱之倒是不好意思了,呵呵笑了起來:“王叔……”
“不可叫王叔。”晏先生倒是正色的道:“主公欲行大事,便尊卑上下有別,無規矩則不成方圓,我等追隨主公,絕不是因為私情,而是為了公義,這里沒有王叔也絕沒有侄子,有的只有少君與臣子。”
陳義興忙是正色朝陳凱之行禮,格外恭敬的喚道:“主公。”
陳凱之也只好苦笑,隨即移開話題,一臉認真的問宴先生:“想來很快,滿朝文武就要有所動作了,我們該怎么辦?”
“靜觀其變,眼下最重要的是與太后相認,其他的,都可以耐心等待。”晏先生鎮定自若的道:“慕太后那兒,也需令她定下心,唯有宮內和宮外心里有了數,方才可以制定出萬全之策,再看這朝野內外的動向,伺機而動。”
晏先生突的想起什么,并朝陳凱之等人抿了抿,謹慎的說道。
“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公乃是千金之軀,承載著萬千人的希望,還是不宜冒險為好,譬如明鏡司之事,主公還是太過冒險了,固然主公的理由充分,可主公的榮辱,眼下俱都在宮中一念之間,倘若有失,如何得了?”
晏先生的話語之中,略帶幾分責怪的意思。
陳凱之則是道:“我敢保證,宮中絕不會加罪。”陳凱之狡黠的朝晏先生眨眨眼:“且不說,我已布置妥當,有正當的理由。何況,晏先生有沒有想過,為何錦衣衛成為親軍?錦衣衛成為親軍,本就證明,宮中對明鏡司已經不放心了,讓錦衣衛成為親軍,本質上是明鏡司和錦衣衛相互轄制,若是我這個時候,和明鏡司的人你好我好,反而有違宮中的希望,我這般做,其實是正中宮中貴人們的下懷,沒有十全把握,我是斷不敢去招惹明鏡司的。”
“何況,錦衣衛初立,百廢待舉,最缺的,卻是情報,沒有這個,即便錦衣衛是親軍,有錢糧,有人手,卻還是瞎子和聾子。可要使自己眼睛亮一些,使自己的耳朵聰慧一些,從頭開始,實是太難太難了,明鏡司數百年的經營,天下各處,都有他們的眼線,所以,我只好草船借箭,先取一部分情報來,以此為基礎,再建立錦衣衛的密探機構,如此,才可少費周折。”
晏先生等人不禁苦笑,陳凱之這家伙,倒是真的鬼精的很。
一直沒有說話的蔣學士此刻卻淡淡開口:“殿下,有沒有想過一件事,若是從一開始,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太皇太后安排布置的呢?”
“什么?”所有人都看向蔣學士。
蔣學士吸了口氣,皺著眉頭格外認真的說道:“方才老夫也插不上話,所以一直都在想,太皇太后莫名的去了長安甘泉宮,十幾年了,又突然回來,結果,竟又知道無極皇子的下落,更可怕的是,此前她都不露聲色,我在想,會不會是太皇太后此番回來,就是為了一個目的。”
陳凱之倒也曾經這樣想過,不過很快否決了,因為對太皇太后而言,似乎完全沒有必要如此。
晏先生眼眸似乎猜測出了陳凱之的心思,嘴角微微一抿,隨即笑了,一字一句的說道:“無論如何,都要做好完全準備,這才可以應對,不過眼下這一步,是見太后,必須到了一個做母親的人,知道自己真正兒子下落的時候了。其他的,暫可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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