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進了主殿,方才發現,這里已是人滿為患了。
擠滿了燕國的人,還有自己手下的人,個個俱是面露驚慌之色。
陳凱之看到地上,分明有斑斑血跡,而那燕成武,已是躺在了榻上。
榻前圍滿了人,有此次隨駕的官員,還有那清河郡王燕成鏡。
陳凱之對燕成鏡沒什么印象,本來看著就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只曉得此人和燕成武一母同胞,乃是兄弟,很受燕成武的信賴,可以說是他燕成武左膀右臂。
現在他紅著眼睛,一張臉扭曲著,似在責罵燕國隨來的御醫。
外頭隨著陳凱之快步而入,同時唱喏。
“大陳皇帝陛下駕到。”
那燕國官員們一聽,個個露出了獰然之色。
燕成鏡更是怒氣沖沖,旋身看向陳凱之,朝他厲聲吼道。
“皇兄信任陛下,千里迢迢趕來濟北,竟然遇刺,刺殺皇兄的,到底是何人,大陳的防衛,為何這樣的松懈。還有,貴國錦衣衛和明鏡司,不是無孔不入嗎?可為何事先沒有任何的預警?”
他連珠炮似得,釋出質疑,氣勢洶洶,完全沒在自己人身上找原因,而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可陳凱之只冷冷看他一眼,似乎……陳凱之一直低估了這個少年,只是這時候,陳凱之顯然不可能對他抱以冷色,畢竟,只要真兇一日沒有查出來,這位清河郡王兄長生死未卜,此時怒氣沖沖的興師問罪,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陳凱之只朝他點點頭,著急的問道:“燕兄現下如何?”
他這問那燕國的御醫。
燕國御醫搖搖頭:“腹部中了一劍,雖未中要害,可是……只怕……哎,而今,還只存著一息,臣以為,陛下……”
這意思是,幾乎已經沒有任何生機了。
是啊,一劍穿了腸,想要活,幾乎沒有可能,即便是扁鵲在世也是救不活的呀。
陳凱之上前去,卻見已有御醫給燕成武用藥草捂住了腹部,雖是勉強止血,可他臉色蒼白,氣若游絲,便連說話的氣力都已沒了,顯然是傷得很重。
陳凱之隨即皺眉,冷聲問道:“刺客是誰,可拿住了嗎?”
“已是不知所蹤。”燕成鏡依舊氣憤難平,甩了甩寬大的衣袖,厲聲說道。
“而今皇兄性命攸關,只在旦夕,這捉拿刺客,難道不該是你們大陳的事嗎?皇兄在這里,遭遇了刺殺,倘若有任何的閃失,這一切,陛下脫不開干系,甚至,本王還懷疑,這根本就是你們陳人所指使!”
“大膽!”身后已有隨來的晏先生厲聲道:“清河郡王怎可如此出言不遜。”
那錦衣衛千戶,亦是震怒,忍不住按住腰間刀柄,冷冷道:“還請清河郡王殿下注意自己身份。”
燕成鏡便對著二人冷笑,而其他燕人,似乎也和燕成鏡同仇敵愾,個個面帶憤怒之色。
他們的帝王在此遇刺,此刻他們心中猶如火燒,俱是憤恨難平。
陳凱之卻是笑了,他這一笑,并沒有使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減輕。
陳凱之冷幽幽的看著燕成鏡,旋即嘴角微微一挑,淡淡開口說道。
“其實,朕倒要恭喜清河郡王了,朕聽說,大燕皇帝至今無子,他畢竟還年輕嘛,而郡王殿下與你皇兄一母同胞,而大燕,也并非沒有兄終弟及的先例,殿下口口聲聲,說此事和大陳有關,怎么,難道我大陳,費盡心機,甚至為此而不惜交惡大燕,只為了,讓殿下克繼令兄的大統嗎?”
這番話,很不客氣,甚至有直接挑撥離間之嫌。
燕成鏡果然大怒,目露兇光,瞪著陳凱之:“你胡說什么?”
而陳凱之卻是眼睛余光掃向燕國諸臣,卻多少能感受到,某些燕臣目中所顯現出來的焦慮。
不過……
單靠這一番話,顯然沒有任何用處。
因為眼下,大燕皇帝眼看著就要歸天,而在大燕,唯一合法合理的繼承人,也只有這位清河郡王,新的大燕皇帝已是呼之欲出,就算有人心生疑慮又如何?
面對燕成鏡冷峻的目光,陳凱之便沒覺得可怕,而是立即不客氣的道。
“不過有一句話,清河郡王說得對,既然燕兄是在朕得地頭上出了事,那么救治燕兄和找出兇徒的責任,便在朕得身上,從現在起,燕兄的安危,朕一并負責,只不過,在這里,所有無關人等,都需滾出去。”
他朝那錦衣衛千戶瞥了一眼:“封鎖這里,給朕加派五十個錦衣衛力士,以及一隊的勇士營來,沒有朕得允許,在這里一只蒼蠅,都不得出入。”
“遵旨。”千戶忙是抱手。
可這一番話,卻一下子令燕人們炸了鍋。
大燕皇帝即將大行,眼看著就命不久矣了,此時此刻,根據傳統,清河郡王和燕臣都需時刻守在身邊,這是禮。
而現在陳凱之竟要封鎖這里,這是什么意思?
不是要讓他們遠離天子嗎?
這怎么能行。
清河郡王燕成鏡厲聲道:“本王絕不同意,本王要在此……”
“滾出去!”陳凱之瞇著眼,朝他厲聲一吼:“否則,便以謀害燕兄論處,郡王殿下,你不要忘了,對朕而言,今日倘若燕兄有失,燕陳之間,勢必交惡,便是刀兵相向,也未所知。既然遲早要兵戎相見,也請你聰明一些!”
赤裸裸的威脅。
這意思是,他陳凱之沒有了顧忌,可是什么都做得出來的。
燕臣們一聽,頓時嘩然,有人憤怒的看向陳凱之,有人面露擔憂之色,有人厲聲道:“陛下,難道一點都沒有顧忌嗎?倘若我等在此再有什么閃失,大燕國內,定是人人憤慨……”
陳凱之鐵青著臉,再次重申了道:“朕再說一遍,所有人……出去!”
那燕成鏡這才意識到,自己對陳凱之,已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不過……似乎這對他并沒有什么壞處,反正皇兄是活不成了,而陳凱之對自己和燕臣們的態度。
哼哼……
他在心里冷笑了著。
將來……
他冷冷的凝視著陳凱之,深吸一口氣,昂首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請陛下不要忘記,今日陛下對本王和我大燕施加的恥辱,這些恥辱,本王和大燕臣民,永生難忘!”
陳凱之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燕成鏡討了個沒趣,便匆匆而去。
陳凱之便連留在這里的御醫,也俱都趕了出去,他垂頭看著陷入昏厥中的燕成武,他明白,燕成武之所以現在還有氣息,不過是因為仗著他平時的身體強壯而已,只是……這一劍的傷口,雖是止血,可這一劍刺進了腹部,只怕連大腸都已破壞了,在大失血和腹部大腸傷口發炎的情況之下,燕成武幾乎沒有活命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氣,正色說道:“召集濟北所有的名醫,要最好的,朕所帶來的御醫,也要立即趕來。”
在這個時代,燕成武幾乎沒有任何活下來的可能,不過這是對他們而言,對于陳凱之而言,燕成武還有救。
晏先生不禁皺眉,道:“陛下,方才那清河郡王出言不遜,倘若此人繼承了大燕的社稷,只怕……老臣猜想,這大燕皇帝遇刺,得益最大的,恰是這清河郡王,何況,自方先生那兒,也傳出了消息,說是楊家人似乎和清河郡王有所聯絡,這樣說來,他們或許便是同謀,也未可知。這燕成鏡,急于想要取而代之,在大燕國,他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機會,而此次,趁著大燕皇帝來了濟北,不但可以借機行事,而且,還可以趁此機會,將一切的臟水潑在大陳頭上。至于那楊家,倘若能借此機會,與燕成鏡合謀,自然可以借燕人之手,再聯合西涼,同時勾結倭寇,三面襲我大陳,一旦到了如此境地,那么我大陳便四面楚歌了啊。何況,這一次行刺,也足以令越楚兩國改變立場,采取觀望的局勢。老臣之見,眼下當務之急,是想盡辦法,找出真兇,昭告天下,否則……”
陳凱之搖搖頭:“找出真兇?不!”
他居然沒有同意這個做法,以至于晏先生面帶錯愕。
陳凱之解釋道:“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這一次刺殺,一定行事周密,要找出真兇,就必須得有鐵證,那么……鐵證從何而來?短時間內,根本就無法做到,想來,那真兇,也多半已被滅口了,又從哪里,找出什么真兇?倘若是有足夠的時間,朕也相信,以錦衣衛和明鏡司之能,這并沒有什么問題,可現在事情緊急,何況,就算拿出了證據,同樣也會授人以柄,認為這證據乃是我大陳偽造,這等事,本就是一筆糊涂賬,又如何能找出真兇呢?”
晏先生聽罷,嘆了口氣,他似乎也覺得,陳凱之的話是有道理的,只是:“可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還能如何?”
“那就真正的將死馬當活馬醫!”陳凱之斬釘截鐵:“想盡辦法,救活燕成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