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正奇所謂的拜訪方先生,再到請方先生幫忙,其實從一開始……并非是楊家沒有了其他渠道,楊家在海外經營兩百年,對天下各國堪稱是無孔不入,怎么可能因為失了一個江海,便徹底的砸了盤子呢?
而之所以拜訪這位方先生,是在于這位方先生有利用的價值,此人若是用得好了,便是一枚好得棋子。
請方吾才去幫這個忙,想辦法請燕人商賈運一批貨物去燕國,再在燕國進行交易,實質上,不過是給方吾才出題罷了。
倘若方吾才當真盡心竭力的幫了這個忙,再加上此人一開始和太皇太后的關系,以及大陳朝廷對方吾才的‘打擊’,那么這個人,就足以信任了,至少……有用。
比如說現在,倘若這位大燕國皇帝燕成武的摯友站出來,那么,一切就更加可信了。
燕成鏡聽罷,頓時也來了興趣:“倘若當真有方先生出面,可就好辦了,這五帝會盟之期,想來也已近了吧……很好……”
正說著,外頭有宦官匆匆而來,道:“殿下,禮部侍郎王斌,隨駕的禁軍指揮張玉以及諸官求見。”
燕成鏡看了楊正奇一眼,楊正奇面帶笑容,臉上一副了然的神色。
這些人,都是隨駕來的大燕官員,顯然,陛下遇難,死亡只在旦夕,任誰都明白,武成鏡這大燕皇帝的胞弟乃是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何況武成鏡也是大燕太后的兒子,大燕太后在燕京聞得了噩耗之后,也一定會力保武成鏡克繼大統,清河郡王,自然也就成了大燕的未來天子了,這時候不趁著機會前來抱大腿,宣誓效忠,還等到何時?
燕成鏡笑了笑,揮揮手道:“告訴他們,皇兄遇難,本王心有如焚,現在還是不見外客,他們的心意,本王都記下了。”
那宦官隨即去了。
楊正奇面帶諷刺之色地道:“殿下,這世上從來都不缺趨炎附勢之人,倒是我們楊家出力甚多,望殿下還要牢記。”
燕成鏡哈哈一笑,道:“等本王成了大燕皇帝,你們楊家不也有諾大的好處?所以,你放心便是。”
楊正奇點點頭,卻覺得這武成鏡似乎顯得很自得的樣子,略顯輕浮,于是淡淡道:“但愿殿下不會忘記才好,可即便忘了,那也沒有關系,楊家能將殿下捧起來,自然也足以讓殿下摔下去,殿下,可別忘了,令皇兄是如何死的!”
燕成鏡頓時臉色一變,方才的得意之色一掃而空,他萬萬料不到楊正奇轉過頭就敢威脅自己。
他直直地盯著楊正奇,冷笑道:“這是何意?”
“沒什么意思。”楊正奇則是輕描淡寫的道:“只是以防萬一,生怕殿下沖昏了頭罷了。”
說著,他已長身而起:“好了,時候不早,老夫也該告辭了。”
眼見這楊正奇毫不客氣的離開,燕成鏡的臉色陰晴不定,目光閃了又閃,似是在做著某些衡量。最終,他似乎又認了命,只抿著唇,看著楊正奇離開。
他也不是蠢人,眼下當務之急,是趕緊登基為大燕皇帝為好,至于其他的事,都可以緩一緩。
他隨即招了招手:“來人。”
宦官忙是躡手躡腳的進來,行禮道:“殿下有何吩咐?”
燕成鏡淡淡道:“代本王修一封書信給太后,說明今日皇兄遇刺的原委,同時請求朝廷,立即在國境增兵,該給這陳凱之一點壓力了。除此之外,派人嚴密監視別宮那兒,看看有什么動靜,這陳凱之到了現在,怕已是急得跳腳了吧,在來這濟北之前,本王倒是聽說,這陳凱之厲害得很,可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他的臉上掠過輕蔑之色,揮揮手,便不再說什么。
在他看來,陳凱之來接手這個爛攤子,簡直就是愚不可及。
此時,在別宮,氣氛卻并不輕松。
該準備的,俱都已經準備好了。
這時代,醫療措施自是貧乏的,并不存在所謂的無菌室,可搭建一個簡單的手術室卻也不是沒有可能。
陳凱之先是命人取了艾草來,將這艾草燃燒,而這艾草所生的煙霧,確是有一點消毒的作用。
除此之外,便是大量的運用到酒精,所有的大夫都用酒精擦拭了身體,沐浴之后,再將在酒精中浸泡的剪子、刀具都取出。
燕成武渾身上下,也都已用酒精擦拭過,脫去了外衣,正平躺著,主刀的乃是陳凱之,他畢竟有用刀的經驗,雖然此刀非彼刀,不過至少手更穩一些。
當一切準備就緒,他小心翼翼的,在燕成武此前的劍傷上劃了一道口子,一旁的大夫們一個個屏住呼吸,他們每人都帶著口罩,口罩也已用艾草熏過,再沾了一些酒精,只露出一雙眼睛。
雖然已尋了幾頭豬做過實驗,大致摸清了這一次手術的程序,可絕大多數人還是緊張無比。
沒一會的功夫,在那刀口處,許多人看到那腸子露了出來,只是這腸子明顯有被割斷的痕跡,亦有許多污穢物流了出來。
陳凱之毫不遲疑的將這些穢物小心翼翼的取出,再仔細看這腸子的裂口處,顯得有些發黑,似乎有發炎的痕跡,陳凱之利落地將一截的腸子切了,隨即便道:“取線來。”
這線乃是腸線,此前也經過了消毒,早已穿好了針,陳凱之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其實連他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到底能不能治好,也只有天知道了。
他專心致志地忙著手上的功夫,小心翼翼的將這腸子縫合一起,幸好創口較小,所以流血并不多,在這種條件下,陳凱之也沒法子進行輸血,所以……一切也就只能靠燕成武的身子硬扛著了。
待縫合之后,陳凱之將腸子放回體內,之后再對外部的傷口進行縫合,他心知必須得快,絕不可能像后世手術那般,一次便是一兩個時辰,因為條件簡陋,隨時可能導致燕成武體內的血量不足,在這種情況下,這手術實是有些粗糙,完全應了陳凱之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
一切縫合好后,接著便命人在縫合的傷口處上金瘡藥,待一切搞定,陳凱之才長長的松了口氣。
而接下來,便是輸液處理了。
因為此時的燕成武,根本無法進食,最好的辦法,也就只能是輸液,只有等到他的腸道痊愈之后,才可進食。
這葡萄糖倒是容易制成,在這濟北,陳凱之乃是天子,想要什么,應有盡有,他勉強靠著從前可憐的化學知識,提煉了天然的葡萄糖水,而至于針管,在這個時候就顯然有些不易了,只能制出中空,卻頗粗的管子,消毒之后,便扎入燕成武的血管,而在管子的另一頭,則用一個漏斗盛著葡萄糖水,為了防止輸液過快,故意讓人取了一些棉球,塞在那粗大的針管中,隨后,再命一個宦官一直托著封閉了的漏斗。
其他的大夫們,個個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其實在飛魚峰上的圖書館里,倒也有類似的書籍,都是陳凱之撰寫的,不過雖然許多匠人喜歡去飛魚峰上求化工的知識,可大夫們卻不同,他們更喜歡憑自己的經驗來診治病人,對他們而言,那飛魚峰上的許多所謂的人體解剖之類的學問,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可現在,如今當場救治,他們卻懷著好奇心,許多人不知原理是什么,卻覺得陳凱之這種救治的辦法殘忍又稀罕,可到底有沒有用呢?
在手術過程中,也有大夫忍不住大膽問起:“陛下,為何要用這所謂的酒精。”
“陛下,這腸子縫合了起來,就有用了?”
“陛下,為何要將這糖水輸入進血管之中。”
陳凱之有一搭沒一搭的答了,現在終于完成了這項重要的任務,他如釋重負地取下了口罩,長舒一口氣,命人在此小心照拂,不得隨意放人出入,艾草依舊還要燒,卻不可過濃,還需用酒精每日擦三遍燕成武的身體,甚至是這里的地板,也需用酒精擦拭。
處理好這一切,他才走出了寢殿。
其實這一次對燕成武的救治,花費十分驚人,大夫們稀奇地看著這一切,似乎許多人,依舊還不相信這樣便能治好傷及肺腑的劍傷。
倒是陳凱之也懶得和他們解釋什么,倘若這燕成武活了,陳凱之相信,那飛魚峰里里關于醫學的書,立即會被濟北的大夫們搶購一空。
那些醫書都是陳凱之還在翰林院里憑著記憶寫的,涉及到了五花八門的知識,表面上,似乎很粗糙,甚至陳凱之的許多記憶,都有紕漏和錯誤,可大致的原理,卻足以給人提供一個方向,對陳凱之而言,一個正確的方向,比什么都重要。
飛魚峰中的各類書籍,雖然都是陳凱之托了所謂前人‘秘籍’所作,可一旦天下人都認識到了它的好處,則不啻是一個東方版的文藝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