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
這幾乎是所有人的念頭。
既然刑部昨天夜里拿住了賊,那么勢必,其他的賊子一定會得到消息,然后想方設法,四散而去。
這個叫洪恩的宦官,想必也是如此吧,知道賊子被拿住了,那么……肯定要逃亡。
可怕啊。
牽涉到了這么多的人,組織嚴密,分工各有不同,悄無聲息,而要做的……竟是弒君。
倘若真讓他們得逞,這數百斤的火藥發作起來,整個天下,怕又要大亂了。
陳凱之臉色更冷。
他瞇著眼,一言不發,只是冷笑。
過了一會兒,又有宦官飛快而來,拜下:“陛下,錦衣衛已去了靖王府,那靖王府的宦官吳涇,也已不見蹤影。”
殿中所有人,都是大氣不敢出。
隨即,無數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靖王陳義興的身上。
吳涇是陳義興的人,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且,吳涇作為陳義興的隨侍宦官,想來,是經常可以出入飛魚峰的。
那飛魚峰防衛何等的森嚴,想要出入,甚至竊走數百斤火藥,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除非……這里頭有內應,現在細細想來,倘若不是靖王殿下身邊的人,又有誰可以做到此事呢?
更可怕的是,難道想要炸死陛下,弒君的人,只是一個宦官,這絕無可能,因為對這宦官,可有一丁點的好處?
沒有!
弒君之人,一定會有巨大的利益,否則,只有瘋子,才會動用這么多人手,如此費盡心機的弒君,這其中的成本和后果、代價,實在太大太大了。
說的再難聽一些,倘若只是一個普通人異想天開,說想要殺死皇帝,即便他有富可敵國的財富買通別人,只怕絕大多數人也會繞路而去。
除非……這個人不是普通人,這個人不但是普通人,而且還能給人一個希望。
什么希望呢?便是弒君只要成功,那么便會得到巨大的好處。
只有如此,才會有人能人志士團結在此人周遭,為他出謀劃策,為他鋌而走險,為他甘愿冒著全家誅滅的巨大危險,因為他們很清楚,這將獲得史上最豐厚的回報。
陳一壽的眼眸,已死死的看向了陳義興。
便連陳義興身邊的幾個大臣,也微微的后退幾步,對陳義興多了幾分畏懼,仿佛躲瘟疫一般。
豐厚的回報是什么呢?
陳一壽冷冷的道:“靖王殿下,可以給一個解釋嗎?現在細細想來,老夫倒是明白了,有人要弒君,而這些人之所以膽大包天,是因為,若是陛下駕崩,不幸罹難,那么……江山無主,而陛下現在并沒有皇子,國無儲君,勢必需從宗室近親之中,尋覓繼承人,而這天下,還有誰比靖王殿下更合適?趙王殿下,雖也是近親的宗室,可畢竟,曾經獲罪,因為陛下寬厚,才得以赦免,可他卻已失去了資格,其他諸王,又何嘗不是如此,唯有靖王殿下,一直陪伴陛下左右,而且掌控宗室,又得勇士營擁護,且素有賢明,百官敬仰,乃是最適合穩定天下之人,也只有如此,才會有人甘愿冒著如此巨大的風險,為靖王殿下效力,可怕啊,真是可怕,現在老夫終于想清了,這數百斤火藥,想要盜竊下山,而恰恰,這飛魚峰,現在本就是靖王殿下主掌,除了靖王殿下之外,還有誰,可以如此輕易盜取數百斤的火藥?”
陳一壽怒氣沖沖的看向陳義興,他顯然是極為憤怒的,倘若這個人是趙王,是鄭王,或者是其他任何人,他尚且沒有這樣的憤怒,這是因為在他的心里,這些人本就不值得自己信任。
可靖王殿下不同,靖王殿下,當年一直在輔佐陛下,也正因為如此,和自己也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而現在……似乎真相已經水落石出,他萬萬想不到,這個叛賊,就是陳義興。
陳一壽咬牙切齒,厲聲道:“若是陛下罹難,收益最大的,便是靖王,這一點,靖王可同意嗎?現在,老夫算是明白了,明白為何當初靖王在陛下初起時,便以堂堂王爵的身份,為陛下效力,那是因為,趙王當政,靖王殿下需要借用陛下,來打倒趙王,也只有鏟除了趙王,扶持了陛下,靖王殿下,才成為了名正言順的輔政王,倘若這時,陛下稍有不測,殿下便有無窮無盡的好處,虧得老夫……當初如此信你,認為你高風亮節,認為你……你……你說話啊,你到現在,為何不發一言了……”
群臣之中,個個背脊發涼,他們竟感覺內心深處,俱都有一種莫名的恐慌。
倘若這一切都是靖王殿下主使,那么……此事就實在太可怖了。
且不說靖王殿下的心機,就說現在,靖王負責掌管宗室,間接地,掌握了勇士營,而在這宮里,便已由勇士營衛戍,靖王甚至不需買通所有人,只需要安插數十上百個心腹,將其安排在這殿外鎮守,那么……今日……
陳義興鐵青著臉:“這是胡言亂語,是污蔑之詞。”
污蔑……這如何污蔑。
飛魚峰的火藥被竊取了,有這能量,在飛魚峰中行事的人,又有幾人?
負責此事的,又是你身邊的宦官,難道,這有錯?
事成之后,最大的受益者,難道不是你陳義興?
這一切切,都如鐵一般的事實,怎么可能……是污蔑。
外頭,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卻見一個小宦官跌跌撞撞的進來,拜倒:“陛下……內膳房……內膳房……里,搜出了數十斤的火藥,確實是飛魚峰上的火藥……和尋常的硝石不同,不只是如此,還查到,和洪恩一起消失不見的內善房宦官還有三人,至今不知所蹤……”
這一下子,滿殿嘩然了起來。
有人朝陳義興大喝道:“靖王殿下,事實就在眼前,這一切,都和那些賊人的招供不謀而合,還請殿下有所交代。”
那些和陳義興站在一起的宗室諸王,臉色也已變了。
鄭王膽子最小,尤其是經歷了上一次的謀反之后,在錦衣衛中,吃了十足的苦頭,雖然最終,得到了赦免,可此時,他卻是噤若寒蟬,實是不愿再和亂黨有什么牽連,他臉色可怕的后退,一直到自己的身子被柱子抵住,一面驚恐的道:“這是謀反,這是謀反哪,事實俱在,還能說什么,就算是現在事實還不清晰,可是先將人拿了再說,到時,錦衣衛自會還一個清白。”
那梁王顯得還算沉穩,卻也是臉色變了,悄無聲息的離陳義興更遠一些。
陳義興見狀,正色道:“臣無罪。”
而此時,那奉旨前去了內膳房的錦衣衛指揮使曾光賢也已經帶著幾個力士在外,一副隨時要沖入殿中的樣子。
陳義興正色道:“若是陛下相疑,就請暫時拘押老臣,臣相信,錦衣衛會還臣一個公道。”
陳凱之臉色已是忽明忽暗,顯得一副震驚的樣子。
現在這外頭,還有讀書人鬧事,而在這正德殿里,事態顯然已經失控。
而今一切的證據,似乎都指向了陳義興。
現在細細想來,幾乎可以證明,陳凱之苦苦尋覓的那個人……那個陳凱之至今還忌憚無比的人,十之,竟是陳義興。
陳凱之目光一冷,厲聲道:“來人!”
曾光賢等人見狀,哪里敢遲疑,匆匆帶刀入殿。
曾光賢至今臉上還有震驚,因為他實是想不到,這個人……竟會是陳義興。
難怪這些日子,自己奉旨仔細尋訪,一次次的排查,卻總是摸不到頭緒,陛下總是說,京里有亂黨,可錦衣衛費了無數的功夫,依舊是一無所獲。
現在……他意識到,這一切,很簡單,只是因為,自己竟遺漏了一個原本根本不值得懷疑的人。
這個人,便是陳義興。
他顯得極緊張,直勾勾的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厲聲道:“拿下!”
曾光賢毫不猶豫,已帶著兩個力士,正待要朝陳義興撲去。
陳義興面如死灰,似乎到現在,他已無路可走,只能束手就擒了。
可就在這時,陳凱之突而厲聲道:“朕何時讓你們拿靖王?”
這一句反問,卻令所有人都呆住了。
曾光賢甚至覺得自己神經有些錯亂。
這……不拿靖王,那還能拿誰?
兩個力士更是相互對視一眼,有點兒懵逼。
他們大氣不敢出的看著陳凱之,陳凱之依舊冷著臉,可這目光,卻仿佛如電一般,狠狠的落在一個人身上。
此人身穿著蟒袍,一看,便是大陳的宗室王爺,他顯得極不起眼,甚至許多人都已經忘了他的存在。
陳凱之朝他一笑:“汝陽王,不,朕應當該叫你一聲楊卿家是不是?楊卿家,朕找你,可找的好苦。”
汝陽王……楊卿家……
所有人的目光,在下一刻,又聚焦在了這個面目幾乎已經損毀,平時卻無人關注的老人身上。
曾光賢下巴都要掉下來,他遲疑的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冷聲道:“還不快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