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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畏豪強勇少年

  東晉太元六年(公元381年),南兗州,京口鎮。

  已是五月,一片片青翠碧綠的水田之上,短衫露腿的農夫們,在彎腰勞作著,微風拂過,楊柳垂枝,時不時地看到架著犁的水牛,一邊甩著尾巴,一邊慢慢悠悠地前行,一條五尺多寬,黃土飛揚的官道,大路朝天。

  官道之上,一條八尺(晉時一尺24厘米左右,合現在一米九二)大漢,土黃色布衣之上,縫著五顏六色的補丁,身形壯碩魁梧,正背著一捆足有丈余高,小山也似,看起來起碼有兩百來斤的柴禾,向前走著。

  這一捆柴太高太寬,幾乎大半個官道,都被完全遮擋住了,連后面的路上行人,都無法看到。

  更嚇人的是,盡管背了如此一大捆柴禾,這個大漢依然健步如飛,套著一雙破草鞋的大腳,每一次踩下來,都會在地上留下個寸余深的小坑,連這官道,都在微微地震動著。

  兩個農人從農田里直起了腰,對著這條大漢笑道:“劉裕,怎么今天又來南山伐薪了啊,沒去渡口那里當值嗎?”

  這位名叫劉裕的大漢轉過了頭,一張十七八歲的臉露了出來,天庭飽滿,墨染濃眉,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精光閃閃,鼻梁高挺,下頜如巖石一樣堅硬,一身健實的肌肉壘塊,把這身補丁加補丁的布衣都撐得棱角分明,而這一身鄉間樵人的打扮,完全無法掩蓋他那過人的英武之氣。

  劉裕微微一笑:“上午先打柴,下午再去渡口轉轉,上頭來了命令,最近有不少傖子(南方人對于北方中原來人的蔑稱)南下,要我們去招呼一下。不過,我總得先養家嘛,就靠里正這點祿米,全家都得喝西北風啊。”

  這名叫劉裕的大漢,乃是晉末京口人士,自幼父母雙亡,由繼母一手拉扯長大,曾經因為家里太過貧窮,母親又因為難產而死,一度被父親送到了舅母家,甚至落得了個寄奴的外號。

  五歲左右的時候,小劉裕總算被父親接回了家,但很快父親也因為勞累而死。

  大概是老天也不愿意看到劉裕如此悲慘,讓他從小就天生神力,好斗兇悍得連這以民風強悍的京口人也為之側目,很多叫他寄奴的孩子,都在他的拳頭之下,成了傷殘級別不等的人士,缺牙的,斷鼻梁的,比比皆是。

  也正因此,在這個拳頭即是王道的亂世中,他被朝廷擢為里正,而今天,新任刺史即將上任。

  劉裕盤算著打完了這捆柴后,就到渡口的集市上賣了,順便當值,沒準,新任刺史大人還會先巡視下最近人流量很大的渡口呢。

  另一個農人指著前面的官道說道:“劉裕,那邊來了一隊人馬,排場好像不小,你最好看看是不是刺史來了。”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看向了前方:“我這就去。”說著,他的腳步加快了。

  誰也不知道,在劉裕這個高大威猛的身軀之中,卻是潛藏著一個后世的靈魂,真正的劉裕,在出生的那一刻,就隨著其母親而去了,一個20世紀新中國的農家子弟,成為了這具軀體的主人。

  受限于教育,他沒有很高的理工科知識,甚至對這段歷史課本也基本上不提的時代,幾乎一無所知,但和所有的漢族人民一樣,他有著強烈的家國與民族意識,二十年來耳濡目染了各種北方漢人受欺壓的慘劇,更是讓他早早地立了志,一定要不負這副好身板,在這個亂世中,為漢人失復大好河山!

  而劉裕自己也不知道,隨著他穿越千年,來到這個世界,原有的歷史軌跡,已經在悄悄地發生變化了。

  前方百步左右的官道之上,一隊人馬,前呼后擁,鳴鑼開道,先頭的一人,二十出頭,個子中等,青衣小帽,顴骨高聳,大眼薄唇,面色冷峻,吏員打扮。

  在他的身后,一個穿著上好的錦紋綾羅袍子,戴著逍遙巾,玉帶厚靴,貴公子打扮的人,三十多歲,臉上搽著厚厚的白粉,昂著腦袋,騎馬而行。

  這個貴公子身后和兩側跟著的幾十人,個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手里持著棍棒,腰間纏著皮鞭,卻是穿著綢緞,上繡飛鷹走狗。

  在這個高門世家的天下里,一看即知,這些人是某個達官貴人的家丁惡奴,他們一邊走,一邊高聲吆喝著:“貴人出行,閑雜人等速速退讓!”

  一個扛著鋤頭,剛剛從一邊的田地里走上官道的農人,十六七歲年紀,黑瘦矮小,腿上還沾著黑黃相間的田泥,不情愿地走到了路邊,自言自語道:“什么人啊,這么橫?”

  馬上的貴公子耳朵動了動,停下了馬,他輕輕地從懷里掏出了一張紗巾,抹了抹鼻子,顯得很不經意地說道:“蹂之!”

  十幾個惡奴頓時沖到了這個農人的面前,為首一人,右臉頰上長了塊銅錢大小的黑痣,痣上幾根稀疏的黑毛,隨著他的怒罵聲,一動一動:“瞎了你的狗眼,連新上任的刁刺史家的公子都不認識了嗎?教你們長點記性!”

  這幾個惡奴邊罵邊打,三腳兩拳,把這個農人打翻在地,然后就是一頭劈頭蓋臉的鞭子抽了上去。

  農人本想反抗,但一聽“刺史”兩個字,一下子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只抱住了腦袋,護著要害之處,在地上滾來滾去,高聲討饒道:“小的有眼無珠,小的有眼無珠。”

  刁公子的嘴角邊勾起一絲殘忍的笑意,冷冷地說道:“刁毛,讓伊去看大夫!”

  那個為首的,名叫刁毛的黑痣惡奴,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袋子,在手上掂了掂,里面銅錢碰撞的聲音嘩啦啦地響。

  刁毛隨即就把錢袋子扔在了給打得灰頭土臉的農人面前,又狠狠地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沫:“記住了,這是刁公子賞你們的。下次招子放亮點!”

  這個農人渾身上下不是淤青就是紫腫,還有好幾處破皮出血,他咬著牙,哆嗦著伸出手,向前要去夠那個錢袋子。

  刁毛哈哈一笑,得意洋洋地走回到刁公子的身邊,點頭哈腰了一番,一揮手,招呼著同伴們向前大搖大擺的走去。

  刁公子笑著對前面引路的那個胥吏說道:“劉從事,世人皆云京口民風強悍,連宰相都敢打,由此觀之,不過如此嘛!”

  后面突然傳來一聲斷喝之聲:“京口民風,不是你所能評!”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來人正是劉裕,正把那個地上的農人給扶起,那個農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正要開口道謝,卻只見劉裕上前兩步,一腳就踢飛了那地上的錢袋,一堆銅板碰撞的聲音在空中響起,而這個錢袋子也遠遠落入路邊幾十步外的溝渠之中,“撲通”一聲,沉沒不見。

  農人的臉上寫著驚訝,正要開口,卻只見劉裕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他的聲音平穩中帶著一絲震懾人心的威嚴:“二熹子你爭點氣行不,這錢能拿嗎?你這個樣子只配永遠給人欺負!要是誰欺負了你,拿兩個錢就能讓你這樣跪下來撿,那這輩子你都不可能抬起頭來。咱們是京口人,頭可斷,血可流,骨氣不能丟!”

  這個名叫二熹子的黑瘦農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卻是小說聲:“可是,可是他們說是刺史,所以!”

  劉裕拍了拍他的肩膀:“記住,沒人能在這里欺負我們京口人,別說是刺史,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我現在就去會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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