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結果走到半路,他的叔父乞伏步頹在后方謀反,苻堅淝水之敗后,無力去鎮壓隴右,于是派乞伏國仁帶兵回去平叛,結果沒有料到,乞伏步頹居然主動迎接乞伏國仁,擁立他作為部落首領獨立,乞伏國仁也看出秦國這時候的衰弱,干脆就扯旗造反,現在隴右諸部羌人,多半投向乞伏國仁,旬月之間,有眾二十余萬啦。”
劉裕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二十余萬?怎么有這么多兵馬?不是說隴右地廣人稀嗎,一個鮮卑的部落首領,就有這么多的部眾?”
謝玄微微一笑,說道:“隴右河西之地,自后漢(東漢)以來,就是羌胡勢力占了絕大多數,當年后漢與羌人的戰爭,持續了數十年之久,損兵折將,也未能將之征服,一直到了西朝的時候,仍然有禿發氏鮮卑的大起義,好不容易才能鎮壓下來。蓋因這些地方多半是優良的牧場,千里草原,適合游牧,所以連塞外的鮮卑人,匈奴人都大量地遷入,這些來自塞外的胡人,在軍事上和組織上遠遠強過當地的羌人,就象乞伏部,慕容部這樣,很快就能征服當地的羌人部落,形成一方勢力。”
“而中原的王朝,不管是漢朝,西朝還是永嘉之亂以來的北方胡人王朝,離這隴右之地,都有數千里之遙,想要發兵征服,力有不逮,所以往往只要當地的這些部落首領稱臣納貢,名義上歸順,中原王朝給他們一些將軍,大單于之類的封號,就算相安無事。”
“比如乞伏部,原來在隴右是一方豪強,但被秦國打敗之后,也是接受了秦國的封號,不過,就算如此,他們仍然是統領著自己的部落,積蓄力量。這些人平時會恭順,可是一旦象秦軍這次淝水大敗之后,他們覺得時機到來,就會割據自立。這些羌人,鮮卑人,畏威而不懷德,象乞伏國仁,就是號令隴右各部,強迫各部首領前來盟會,認他為主,如若不然,則發兵攻之!如此恩威并施,那些小部落豈有不從之理?”
劉裕長舒了一口氣:“原來如此。我聽說當年秦國的先人,蒲氏部落,也是這樣的一個氐人部落,雄居隴右,后來在永嘉之亂時,才趁機遷入中原,機緣巧合,占據了關中,成就霸業。如此看來,一波波強大的部落從塞外,從隴右,從河湟進入中原,而在當地留下了實力的空白,于是總會有新的蠻夷部落崛起,永嘉之亂百年,不知道有多少胡人就是這樣地進入了我漢人中原啊。”
謝玄點了點頭:“不錯,其實說到底,還是一個生產和生活方式的問題,我們漢人農耕為主,而胡人則是逐水草而居,過著游牧的生活,他們的生存環境惡劣,一旦有天災,就會大量地減丁,死牛羊。草原之上弱肉強食,毫無仁義道德可講,所以互相攻殺,鍛煉出了強大的軍事能力,一旦中原衰落,或者是陷入內亂,他們就會趁機進入中原,奪取農耕之地,讓漢人為之耕作,這就是這百年來諸胡亂華的真相。”
劉裕微微一笑:“天道循環,報應不爽,當年這樣進入中原的氐人秦國,現在也被在自己起源之處新崛起的隴右鮮卑,這個什么乞伏部背叛,這隴右離關中并不算遠,看來,乞伏國仁是看準了秦國這次遠征慘敗,兵力空虛,想要趁機割據隴右,甚至進圖關中呢。”
謝玄微微一笑:“我料那乞伏國仁還沒有這個實力,他現在要做的,是號令隴右各部,唯他所獨尊。秦國現在有強大的關中軍隊,他先得想辦法扛過秦國的討伐才可以。不過,乞伏國仁并非愚蠢之人,他敢率先起兵,只怕是有人給了他某些信息,讓他相信,秦國的天下即將群雄并起,萬里狼煙,而秦軍也無力來討伐他這個率先扯旗的叛臣。”
劉裕的雙眼一亮:“這個人,會是慕容垂,或者是姚萇嗎?”
謝玄點了點頭:“很有可能,姚萇是羌人,一向跟隴右各羌,氐部落有交情,當年乞伏部被益州刺史王廣所擊敗,聽說還是姚萇向苻堅求情,允許他們投降。那慕容垂和姚萇早早地劃分了各自的勢力范圍,慕容垂取關東,而姚萇取關西,只怕對于隴右,河西,甘涼的不少羌胡部落的暗中挑唆與策反工作,姚萇早就在暗中進行了。這次丁零翟氏和隴右鮮卑,這相隔萬里的兩家幾乎是同時發難,我想,不會是偶然的,背后必然有這些亂臣賊子的影子。”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我在翟斌那里見過姚興,想必他早就會挑撥翟斌起事了。而乞伏國仁也一定是得到了他們的通報,同時在隴右動手,以分散苻堅的兵力。一旦關中的兵力去征討乞伏部,而洛陽,中原的兵力去打翟斌,那慕容氏和姚萇的機會,可就來了!”
謝玄滿意地點了點頭:“小裕,你這番分析,很有長進啊,看來你不僅兵法出色,在全局的戰略眼光上,也進步不少。不過我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不僅是北方開始混亂,我們大晉的荊州兵馬,看起來也會有所行動了。”
劉裕哈哈一笑:“看來桓玄以前還真沒說錯,他們桓家還真是要以北伐為名,去爭取自己的權勢了。玄帥,既然桓家要搶先北伐,那我們是不是也應該作好準備了,現在秦軍大敗,國內也開始動亂,此時北伐,事半功倍啊。”
謝玄搖了搖頭:“不,現在還不是時候,秦國只是小亂,翟斌也好,乞伏部也罷,還不至于讓苻堅無法應付,桓家的北伐,也是一種姿態或者說觀望,他們在荊州對峙了幾個月,沒有什么兵力的損失,而糧草又是充足,趁著秦軍退去,先收復襄陽重鎮,再視情況進行下一步的行動。而且,這回桓玄帶兵來參加獻俘大閱兵的活動,只怕沒這么簡單,背后,可能會有什么陰謀呢。”
劉裕眉頭一皺:“那玄帥要如何應對?”
謝玄的眼中冷芒一閃:“正好,讓他見識一下我北府軍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