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大聲道:“王公子,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確實如此,西燕軍渡河而來,破寨洗劫之后,不會今天就攻過來,他們會一邊回報慕容永,讓他派大軍跟進,另一邊驅民攻城,并且分兵洗掠其他各寨。”
他的話說的聲音很大,大到足夠讓幾十步外寨墻之上的董雷聽得清清楚楚,說到這里,他轉頭看向了董雷,朗聲道:“董寨主,請你速速通知氓山一帶其他的村寨,讓他們連夜遷離,西燕軍的騎兵眾多,若是分道劫掠,只要看守住道路,他們想走都走不了,等西燕大軍一到,更是會分兵攻破各村各寨,然后驅趕俘虜去攻洛陽城,到時候你們非但活不了命,還會成為敵軍攻城的先驅,死的毫無意義。”
董神虎雙眼圓睜,大聲道:“我們中原的百姓,都是寧可站著死,也不會跪著生,西燕軍想要我們屈服,那是做夢!”
劉裕搖了搖頭,說道:“董壯士,你自己想壯烈就是你自己的事,不要為別人決定生死,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呢。如果寨破,最后抵抗而死的只會是少數人,多數人還是會投降,哪怕明知明天就要死,也能多活一刻是一刻,這才是基本的人性。所以,為了寨民們,為了這些老弱婦孺,你們最好現在就撤離。”
董雷咬了咬牙:“劉壯士,這么說來,你奉朱刺史的命令來此,也不全是為了救我們,而是不想讓我們被敵軍驅使,為敵所用?”
劉裕正色道:“這叫堅壁清野,也是兵法之一,面對強敵,如果正面無法野戰取勝,就只有守城了,城池畢竟只有幾座,城外廣大的鄉野之中的百姓,如果無法被保護,就可能反過來為敵人所用,所以,氓山一帶的百姓,必須能撤的全部撤回洛陽城中。這是軍令,也是我等來此的目的,只有在洛陽城中,你們才能得到有效的保護。”
董雷沉聲道:“可是這里是我們的家鄉,我們積累了幾十年的產業,還有糧食,莊稼都在這里,要我們說放棄就放棄,不太好吧。何況我們總歸需要時間收拾整理一下。”
劉裕點了點頭:“你們有一天的時間整理,不要帶太多的東西,保命是第一位的,明天我會在這里帶著我的兄弟迎戰西燕軍,到時候你們就能看到,我們有沒有能力保護你們了。”
董雷哈哈一笑:“今天夜里,我會讓寨中的婦孺老弱,先撤到洛陽,而你們夜里的晚餐,也由我們這里提供,吃飽了好好睡一覺,明天讓我們見識一下北府軍的厲害。”
當董雷父子的身形消失在寨墻上后,劉裕對著左右看了一眼,檀憑之,魏詠之和劉道規心領神會,跟著他走向了陣后,而向靖和蒯恩則開始指揮著列隊的軍士們坐下休息,另一些人則在檀道濟,檀韶等兄弟的指揮下,開始進行戰場的布置了。
劉裕走到了一處小丘上,在這個位置,可以看清楚周圍的地形,北邊兩里左右,是茂密的樹林,而南邊則是那高大的董家塢堡,現在眾人所處的這里,是一片山中的盆地,算得上是塊平原,一條洛水的支流,穿原而過,南北流向,把這里分成了兩半,而董家塢能建立在這里,也是得虧這里有河,可以進行灌溉與耕作,畢竟,要農耕,必須有水才行。
檀憑之勾了勾嘴角:“看起來,董雷還是不舍得就這么撤啊,明天還是心存僥幸,說不定,若是我們敗了,他還想要跟西燕談叛投降呢。”
劉裕微微一笑:“不是說不定,是一定的事。這些塢堡主,并沒有忠義之心,誰強則臣服誰,之前秦國勢大,他們名義上效忠苻堅,大晉北伐之后,他們又號稱晉國子民,若是西燕來了,晉軍無法抵擋,他們也不會硬拼到底,多半是拿出一些存糧與庫存,去犒勞西燕,并承諾以后向他們交納稅賦。若是真那么講氣節,在這個亂世中早就不存在了。”
慕容蘭點了點頭:“不錯,這些塢堡主們,平時里是以聯姻或者是互助的方式結交相鄰的塢堡,若有事則聯手行動,但是剛才董雷看到兩寨受到攻擊,并沒有馬上出兵,而是先行探查,這不是因為你的提醒,而是他一向如此,不會輕易地把自己陷進去,若是來敵太強,則會轉而屈服。所以,如果明天我們打輸了,他非但不會象他說的那樣舉寨拼命,而是會降服于敵軍,這一仗,是建立北府軍在中原一帶的威信的關鍵之戰,狼哥哥,我建議你不要托大,最好從金墉城再調人手過來。”
劉裕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說道:“現在我要說的事情,非常重要,就在我到這董家塢之前,剛剛收到了胖子的密報,劉毅在我不在的時候,已經跟天師道的盧循,徐道覆見面了,而且達成了合作的協議,放了一千天師道弟子入城助守。所以,現在我們不可能得到金墉城方向的任何援助了,只有靠自己。”
魏詠之倒吸一口冷氣:“他瘋了嗎?這個時候跟天師道合作?以前我們給這些妖道坑的還不夠慘?這事不跟你商量就擅作主張,劉毅想做什么?!”
劉裕正色道:“只怕劉毅這回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要不然不會來得如此干脆,天師道這幾年在中原勢大,想借他們的力無可厚非,而劉毅一向不服我,趁我出援時來這么一手,是想豎立自己的威信,畢竟,聽他話的兄弟不比肯跟我走的少,何無忌,諸葛長民他們在這個時候不會明確站哪邊,我也不想一來就搞得內部分裂,等打贏這仗,我們可以帶上附近十里八級的丁壯回去,到時候劉毅即使跟天師道交朋友,也不可能再掌握這一仗的主導權了,所以,這一仗,我們必須贏,大家有信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