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輕輕地撫了撫自己的長須,淡然道:“我早就知道,這回白虎大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果然,你還是主動提出來了。只怕這不是黑手黨的公議,而是你自己的私心吧。”
王珣笑道:“黑手黨早不是當年的組織了,自從桓溫叛離之后,各大鎮守就起了私心,明爭暗斗,這么多年下來,我也看開了,與其再抱著不切實際的少年人理想,不如實實在在為自己的家族做點事。最起碼,到了關鍵的時候,還有個依靠,就象桓溫,他離開了組織,卻為桓家謀得了子孫后代都可以享用的世襲之地,即使是我們組織,也奈何他不得。他可以,我為何不行?”
陶潛微微一笑:“你就不怕你的其他幾個同事知道了你的心思,就象對付桓溫,郗超那樣,把你給鏟除了?”
王珣冷笑道:“你當他們就一心為公,為了組織?現在四大鎮守人人都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我若再不為瑯玡王氏留點香火,只怕最后大晉的天下,就會歸了別家別姓了。只有自己手上有一支可靠的軍隊,才是最好的自保之道。”
陶潛笑道:“可是吳地已經給天師道毀了,江北六郡又是北府軍的天下,豫州和江州實力偏弱,甚至都要司馬尚之的宿衛兵馬前出鎮守,還要防著荊州方向,根本不可能給你提供兵源糧草,這個時候,白虎大人能想到的,也只有我們荊州的山民了吧。只不過,你們平日里視我山民,族人為蠻夷,現在卻要靠他們建軍自保,何來的自信讓我的族人服氣?”
王珣平靜地說道:“你的族人,這些年來給桓家欺負的還不夠嗎?征丁抽稅,徭役開荒,過的可比普通的漢人百姓要苦上很多吧,你可別忘了,當年我可是桓溫的短主薄,在荊州多年,專門就是做這個的,桓溫后來在荊州設的南蠻校尉,不就是專門鎮壓和管理你的族人的嗎?”
陶潛的雙拳不自覺地握緊,沉聲道:“欺壓我族人的,也有你的一份,這筆賬,你是希望我跟你算嗎?”
王珣擺了擺手:“職責所在,奉命行事而已,這個世上就是這樣,弱肉強食,你有了權勢,就可以凌駕于別人之上,反之只能受人欺凌,這回你來找我,不就是想給你,給你的族人找一條出路嗎?這個機會,只有我可以給你。”
陶潛冷笑道:“不一定吧,我也可以去投靠桓玄,他現在是用人之際,連對我都可以加官晉爵,不也就是看中了我族人的力量嗎?這些年為了逃避你們的欺壓,我們遍布荊湘大地的族人,可是潛居深山,結塢自守,又在入口處多作迷障,五行布置,你們可沒這么容易再來找到我們!”
王珣笑了起來:“淵明,你是名滿天下的大文人,你的近作,桃花源記,可是大晉的士子人人拜讀,相信就是連桓玄手下的軍師卞范之,也是看到這篇文章,才想起你的吧。別人不知道你的心思,可我卻一清二楚,你就是作這文給桓玄看的,告訴他你陶家在奚蠻之中的影響力。”
陶潛笑道:“白虎大人,你高估了桓玄,他可沒想著用我族人,還以為我是隱逸而已,作文求晉身之道呢。也難怪,當年我陶家中道衰落,祖先秘令子侄分領各部族人隱居山林,多設機關消息,與世隔絕,你當年所見到的,不過是一些非我族人的其他部落而已,可不是當年我家先祖所征調的精兵銳士啊。”
王珣點了點頭:“荊楚精兵,自春秋以來就天下聞名,秦滅楚后,多入深山,結塢自守,成為奚人,板盾蠻的來源,當年陶荊州借族人之力,雄霸荊湘,成為大晉一等一的大藩鎮,連流民帥蘇峻,也敗在他手上,所以我家先丞相大人深知荊州真正的猛士,乃是奚人,只不過你們陶家衰落之后,這支神秘的精兵也隨之消失,如果你肯跟我合作,那我一定會給你想要的。”
陶潛的眼中冷芒一閃:“我想要什么,白虎大人真的知道?”
王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你想要的,是整個荊州,我可以給你。此外,黑手黨白虎之位,我也可以給你,這是當年你家祖先都沒能得到的,如何?!”
陶潛顯然給驚到了,即使是沉著鎮定如他,也不免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王珣:“我沒聽錯吧。你肯把白虎之位相讓?那白虎給了我,你又怎么辦?”
王珣輕輕地搖了搖頭:“黑手黨現在已經是新人的天下了,我們這些老家伙,也該讓位退隱了,吳地之亂,各大世家高門百年的積蓄,我黑手乾坤數十年的軍械糧草,都為之一空,再也不可能象以前一樣控制天下大局了,與其給人推翻,不如主動退讓,或可保全家族。你繼承了白虎的位置,也要繼承我們瑯玡王氏與人的恩怨,明白嗎?”
陶潛漸漸地露出了笑容:“王大人可是得罪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才要著急找我頂上這個職位?幫你分擔這個恩怨?”
王珣的臉色微微一變,轉而嘆道:“淵明,我真的沒看錯你,比起那個人皆謂之神童的司馬元顯,你才是真正的智者。”
陶潛淡然道:“真正的智者是會懂得隱藏自己,保護自己,而不是找一堆馬屁精成天說自己是天才少年,搞得時間長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司馬元顯就是同樣的人,若不是有祖輩的積累,根本不配跟我相提并論。”
王珣笑道:“是啊,沒有任何積累,只靠自己打拼而取得權勢的,才值得尊敬,淵明以為,除你之外,當今我大晉,這樣的人還有幾個呢?”
陶潛看著王珣,平靜地說道:“在當今的大晉,我有三個半人,是最佩服的,因為跟我是同類人。今天既然白虎大人這樣問了,咱們不妨試論一二,也就此當是個沒有外傳的人物風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