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看著眉頭輕輕一皺,顯然是有些意外的劉裕,繼續說道:“夫人和王謐他們一直在強調,以后世家子弟想要繼續保有富貴,只有從軍建功了,在風生找我之前,這個謝晦的遠房舅舅,瑯玡王氏的王裕之,托人向我表達了希望在你軍府中任職的愿望。噢,對了,謝晦的母親,就是王裕之的堂妹。他們的祖父,都是曾任平北將軍的名臣王胡之。”
劉裕訝道:“王胡之,是書圣王羲之的兄弟嗎?”
劉穆之搖了搖頭:“不是,是堂兄弟,王羲之的父親王曠是我大晉開國丞相王導的堂兄弟,而王胡之的父親王廙,也是王導的堂弟,雖然聲名不如王導和王羲之,但也是我東晉開國的一方刺史了,與那謝相公的父親,陳郡謝氏掌門謝鯤,當時是齊名的。王胡之這一脈跟謝家的關系,也是百年之交,就象王胡之的兒媳,王裕之的母親,就是謝家的女兒。”
劉裕長舒一口氣:“這大晉的上層世家,百年來盤根錯結,同氣連枝,還真不是吹的啊。可是這個王裕之,為什么不早早地來找我呢?”
劉穆之嘆了口氣:“因為王裕之的夫人,是桓玄的姐姐。”
劉裕倒吸一口冷氣:“還有這層關系?那我就不是用不用他的問題了,是殺不殺他的問題了。”
劉穆之笑著擺了擺手:“別誤會,王裕之并非桓氏一黨,當年他跟桓家結親,也不過是大家族聯姻的結果,桓溫入主建康那幾年,跟他桓氏結親的大世家,可不在少數,就是謝家,也不能免俗,難不成你要把謝家也給拔了?”
劉裕勾了勾嘴角:“那這次桓玄入京,只怕是沒少提點他的這個姐夫吧。”
劉穆之搖了搖頭:“王裕之在荊州當年為官的時候,就不想跟桓家扯太深的關系,還主動地讓老婆回了娘家,大概是為了跟桓玄保持距離,桓玄得勢之時,幾次征召在荊州當太守的他到自己手下做事,他也是辭官不就。這種情況在高門世家中并不少見,倒不是因為他們多有骨氣,而是因為他們覺得局勢不定,不能輕松地跟某個勢力綁在一起,以免受清算。所以百年下來,只有持這種處世之道的世家,才能長長久久,別的象刁家這樣的,就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劉裕點了點頭:“那這個時候王裕之主動來投,就是要向我表明忠心,也向全體世家表明立場了?”
劉穆之正色道:“是的,作為桓玄姐夫的他,需要用這樣的方式向你效忠,現在連謝家也沒有公開地站在你這邊,而王裕之是第一個主動來你軍府求職的高等世家子,寄奴啊,你對他的安置,會影響很多世家的選擇,不可不慎重。”
劉裕笑道:“你現在是我府上的主薄,一切府中機要決斷,包括人事,都取決于你,你覺得,應該如何安排呢?對這個王裕之的底細和他的能力,你摸透了沒有?”
劉穆之說道:“王裕之算是個比較典型的世家子弟了,不從軍,不習武,對兵事一竅不通,但受過良好的教育,文才過人,要寫一些公文,詔令,那是手到擒來,他的手下也有些干吏,讓他當個郡守之類的,也能勝任。但如果說要他上馬管軍,下馬治政,做個能開疆擴土的兵車刺史,那是肯定不行的。”
劉裕笑了起來:“這么說,他連謝混也不如了?起碼謝混也能上陣殺人呢。”
劉穆之正色道:“寄奴啊,要求不要太高了,謝混是因為其父謝琰是世家子弟中難得的能統兵之人,謝家起于將帥,對子侄的軍事才能訓練一向非常重視,但大晉所有的高門,謝家也是獨一無二的,象王裕之這種肯以名士身份來你的幕府中任職,已經是非常難得了。而且在我看來,他也不至于誤了你的大事。”
劉裕點了點頭:“我確實不指望高門世族中能一下子出象你,象羨之,象孟昶這樣中等士人出身的棟梁之才。但只要肯從軍報國,為大業出力,就是好事。你幫我安排和王裕之的見面,必要的時候,我要備足聘禮,親自上門去請他,我知道,士人還是很吃這套的。”
劉穆之擺了擺手:“這個就不必了,這回王裕之來投靠你,本身就是要表明一個主從的態度,如果你去請他,就表明你起碼沒有在這些高門世家之上,這個態度很重要,所以,讓王裕之主動來你這里,然后你表現得客氣一點,也就行了。”
劉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突然說道:“那孟昶手下的另一位世家子弟是誰,他又是怎么讓謝晦和此人投入他的幕府的?”
劉穆之笑道:“是那楚軍大將傅弘之的族弟,大晉名臣傅咸的孫子,傅亮。”
劉裕雙眼一亮:“就是那個曾經給郗超親口稱贊的神童傅亮?”
劉穆之點了點頭:“正是此人,北地泥陽傅氏,乃是西漢名臣傅介子的后代,在后漢黃巾之亂時曾有名士傅燮,忠義無雙,贏得千秋美名,其后人傅玄,傅咸等,也是累仕兩晉,是著名的官員。傅弘之那一支原來一直留在泥陽老家,后來遷居荊州,雖然同姓傅,但已經沒了太大的關系,就象你我五百年前的祖先都是一家人,但現在不算同族。”
劉裕點了點頭:“是的,這個傅亮的名聲,連我都聽過,傳說當年郗超與其父親傅瑗交好,去他家時,他和哥哥都不過五六歲的小孩,郗超派左右突然上前脫掉了他華麗的外衣,而傅亮卻毫無可惜之色,仍然不卑不亢地站立,與其號啕大哭的兄長形成鮮明對比,當時郗超就對其父說,你這小兒子將來必成大器。此事在你我初投北府時很有名,這么多年過去了,這個當年的小神童,也長大成人,出來做官繼承家業了,只是他原來好像是在桓謙的手下做事吧,我以前還在桓謙軍中見過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