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白虎的目光環視這密室之內的其他三位鎮守,沉聲道:“各位大人,就象我們的人生,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們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死,那難道因為早晚會死,就這一生碌碌無為,每天混吃等死嗎?我們都是世家子弟,也在少年時滿身的抱負,想著靠平生所學,治國平天下,劉裕現在在做的,不就是實現我們少年時的這些夢想嗎?”
“我們因為自己的懦弱,自私,最后全都不得不向著現實妥協,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子孫后代能永遠享受著榮華富貴,永遠當著人上人,永遠接受平民百姓的供奉,拋棄了自己的理想,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成為的人。可是劉裕他沒有,他還在實現著我們少年時的這些夢想,把這些不可思議的事情變成了現實,難道,我們就完全沒有考慮過,為什么要改變他,而不是改變我們自己呢?”
青龍的眼中光芒閃閃,沉聲道:“白虎大人,我們一直在改變自己,老黑手乾坤,假黑手乾坤,都是因為他們拒絕改變,一味著只想著占據了世家高門的好處,卻不去做相應的貢獻,最后失敗了,覆滅了,就算是假黑手黨的那些人,也不贊成我們世家子弟象以前那樣混吃等死,貪得無厭,但是,就算是這些改變,也應該是我們世家高門內部的主動求變,而劉裕要的,是把我們徹底消滅,從此不再有世家貴族,這能是一回事嗎?”
白虎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語氣稍緩:“我們都坐在這里,就是為了要維護我們的利益,維護我們子孫的利益,我們要保住世家,士族這個整體,但如果我們這個整體,外不能御敵,內不能安民,那內憂外患之下,就算劉裕不消滅我們,外敵和內亂,也會置我們于死地,不是劉裕要改變,滅掉我們,而是我們自己要保護家國,不至于讓自己給消滅。”
說到這里,白虎看著沉默不語的玄武,說道:“西晉的世家貴族,門閥權貴們,因為自己的貪婪與墮落,引發了八王之亂,最后五胡亂華,北方淪喪,現在過得最好的世家大族,也不過是胡人馬刀之下的一個可憐蟲罷了,強如清河崔氏,在北魏的屠刀之下,整個家族連同聯姻家族,說滅就滅。若非是在北方胡虜的統治之下,連性命都保不住,象盧家這樣的北方大族,又怎么肯舍棄基業,南下大晉呢?”
“再好比天師道之亂,這是我們親身經歷過的事,那么多世家貴族,給整門整戶地殺絕,那么多地主富戶,在大亂中舉家在家中穿著綾羅綢緞,抱著金銀珠寶餓死,甚至那么多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員,在大亂中給人剁成肉泥,被分而食之,我們自己欺壓了千千萬萬的底層佃農,莊客,還不自知,結果這些人在野心家的組織之下群起謀反,最后就是我們的家族受難。若不是劉裕這些軍人的奮戰,今天我們又怎么可能在這里坐論天下大事?”
玄武輕輕地嘆了口氣,正色道:“白虎大人,你說的是事實,世家貴族中那些不思進取,驕奢淫逸的人,給國家,也給自己的家族,造成了難以想象的傷害,我們之所以重建了黑手乾坤,就是要避免這樣的事再次發生,但在我看來,黑手黨鎮守之間的內斗,比起自上而下對于民眾的壓迫,比起子侄的不思進取,是更可怕的事,西晉也好,天師道之亂也罷,若不是黑手乾坤的鎮守之間互相殘殺,不能形成合力,又何至于此呢?”
白虎搖了搖頭:“老黑手乾坤里,郗超王凝之他們,包括謝安,確實是內斗不斷,但總的來說,我們世家自己的不思進取,安逸享樂,讓我們失去了對軍隊的控制,繼而失去了對民眾的彈壓能力,又不能給百姓一點希望和上升的空間,這股子怨氣,會不斷地積累,等到積累到我們自己無法用軍隊來鎮壓的時候,那就是要天下大亂了。”
朱雀沉聲道:“就算是胡虜亂華,就算是天師道造反成功,他們無非也是換一批人高高在上罷了,北方的胡虜是讓自己的部落酋長和貴族來統治,天師道也是等級森嚴,盧循和徐道覆這樣的賊首控制一切,這些人就算得了天下,也會是新一批的世家貴族,也要傳子傳孫,還不如我們呢。”
白虎嘆了口氣:“是的,他們會成為新一批的世家貴族,然后在或長或短的時間里,給另一批人推翻,然后就是另一批的世家貴族上臺,如此循環反復,生生不息,天下永遠是動亂和紛爭,我們世家貴族和普通百姓一樣,連基本的生命也無法保證,想著千秋萬代,但可能連自己這一輩子都無法保全,這難道就是我們想要的嗎?劉裕在做的事,在我們看來是大逆不道,,荒唐可笑,但他至少是企圖在根源上消除這種動亂的苗子,那就是兩點,強國,安民!”
青龍點了點頭:“我必須要承認,他的想法是好的,沒了世家貴族,國家直接管控平民百姓,那可以有大量的稅收和充足的人力,國家肯定會變得強大,而靠了這種短期內刺激人的軍功爵制度,民眾似乎也有了希望和盼頭,那多少也會得到一些安撫。看起來確實可以根治這治亂循環。”
“可是,我再說一遍,真正的動亂之源,不在于什么高低貴賤,人人不平等,而在于人心中的貪婪,自私,懶惰,你自己也說,劉裕是一個高尚的,天真的傻瓜,他為之奮斗的一切,也許在他的有生之年,因為他的大權在手,而看起來唾手可得,但一旦他死去,他的繼任者一定不會有他這么無私,高尚,那一切就會回到原點。就象古圣先王們都是禪讓制度,但只要有一個人開了家天下的這個頭,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