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嬌娥朝林蘇青揖禮道:“公子有禮,吾乃太子府燈火使是也。特來引你去往殿下御賜的客廂,請隨吾來。”語罷,她幻化回飛蛾狀,飛在前方引路。
在飛蛾的引路之下,所經之處自有燈火憑空亮起。當他們路過后,燈火便戛然熄滅。
這世界,處處神奇,恍從夢中來。
今日過得實是折騰。林蘇青剛入廂房內室,揣著滿肚子疑惑還來不及琢磨,便一頭栽倒在床榻上昏沉睡去。
飛蛾輕輕落在一支白蠟燭上,雙翅翩躚時,蠟燭立即燃起微弱火光。
燈火搖曳間,房內的光線忽明忽暗。林蘇青翻了一個身,睫毛微微顫動,夢中囈語:“我要修仙……我要回去……一定……”
飛蛾聞之,在窗前停駐了片刻,隨后便飛出了窗外,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誤入異世的林蘇青,對這邊的世界一無所知。他全然不知,在這片風譎云詭的蒼穹之下,將迎來怎樣的風云變幻。
丹穴山外,鬼火閃爍,野獸悲鳴。那隱藏在墨色之中的暗流,正洶涌著、沸騰著,仿佛一觸即發。
翌日清晨,天剛泛白,林蘇青騰地從床上驚坐起來:“啊遲到了!”
愕然一愣,環顧四下,只見蠶絲云被,錦緞紗幔。放眼過去,盡是雕梁繡戶,丹楹刻桷。
他這才真正的清醒過來,用力拍了拍后腦勺,自言自語著:“果然不是夢……”
既然不是夢,那便得多做些應變才是。
他再清楚不過,現下必須先想辦法討好那位二太子殿下,好讓那位殿下引他入仙門。可是獻殷勤也得投其所好才能恰到其處啊,卻不知那位殿下喜好什么……
林蘇青正絞盡腦汁的忖度著,門外忽然傳進來狗子的聲音。來得正好!
他翻下床推門出去,只見狗子正趴在院中的水池邊,伸長了爪子歡快地撈著池中的錦鯉找趣兒。
不等他邁出門檻,狗子已然察覺到他的出現,扭過頭來沖他咧嘴一笑,招呼他:“哇,你起得這么早呀,我還準備過會兒去叫你呢。”
“狗……追風。”林蘇青滿以為自己改口改得還算及時,卻依然被狗子一抔水甩在臉上,教訓道:“本大人的大名豈是你能直呼的?”
但它剛說完,立馬又埋頭迷醉于池中的錦鯉去了,滿不在乎道:“罷了,本大人準你如是叫。”
好一條率真的狗子!林蘇青心中暗自贊許于它的不計較。
他趁勢上前與狗子并排蹲在一處,開門見山地問它:“問你個問題哈,你知不知道殿下喜歡吃什么?我畢竟是殿下的奴仆,我想去為殿下做些可口的早膳。”
打昨日之后,他和狗子應當算是混熟了。況且,眼下除了狗子,他也尋不到其他人可以求助。
狗子耳朵輕輕動了一動,抬著毛絨爪子端著小下巴,若有所思道:“唔……神仙是不食煙火的……雖然主上不介意食用……但那還是廢太……”
狗子猛地一怔,像是有什么話不慎說漏了嘴,當即轉移話題,嚴肅道:“反正,你知道神仙不食煙火就成。”
林蘇青其實捕捉到了它那一瞬間的異常,不過,既然狗子不愿意說出來,那他就不能去問。萬一不小心觸碰到什么禁忌,恐怕會招來殺身之禍。
“唔……要說主上喜歡什么嘛……”狗子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來轉去,驀然一回首,沖他提醒道:“你倒是可以去山中采一些萆荔的晨露,萆荔的晨露用以冷制茶水,格外的清爽~主上應當會喜歡。”
萆荔?
“多謝狗子!”林蘇青起身準備出發,忽然意識到自己,著急之下竟脫口而出叫錯了狗子的稱呼。
他生怕跑慢了,狗子張嘴就咬來,急忙飛也似的逃走了。
他曾經在一首詩中讀到:“其堅也龍泉不能割,其痛也萆荔不能瘳。”
為此他特地去查過“萆荔”。傳說那是一種長在石頭上,可以入藥的香草,食之可以治療心痛。
莫非二太子殿下有心疾?神仙也有心臟病?
他想不明白,那為何會喜歡萆荔的晨露,而不是萆荔呢?
神仙的那些事兒,他全然不明白。當下也顧不上多想,他連忙跑出宮殿,朝附近的山上找去。
路過竹林時,他從腰間取下昨日得來的雙刃匕首,順便砍下一截竹子,剖出了一支竹筒。
想來用這新剖的竹筒盛裝晨間的露水,應該最是清香怡人。
卻在這時,他才乍然想起昨日的險境。當場就后悔不已:“我怎么一個人跑出來了!”
我真特么智障啊!
林蘇青腸子都悔青了,甚至想暴揍自己一頓,怎能如此沖動莽撞啊!
可現下后悔顯然來不及了。他都離開太子府有些時辰了,萬一殿下問起他這個奴仆的行蹤,狗子一說他去為殿下采集萆荔草的晨露……而轉頭他卻空手而歸……
莫不是大腿沒抱成,反因言而無信招來嫌棄嘛!
如是沉重的想到,他便只好硬著頭皮,是死也得繼續去找了。
他將竹筒揣進褲兜里,將雙刃匕首緊緊地持握在胸前,以便隨時抵御有可能出現的危險。
這方,在一處高崖之巔的涼亭內,狗子端坐于二太子腳側,稟奏道:“主上,已經誆那凡人去山中做誘餌了。”
涼亭四面空蕩,僅內設石桌一張,石凳兩座。石桌便是棋盤,縱橫交錯之間正有一局走珍瓏破險峰的博弈。
二太子迎著朗朗清風靜懿的坐著,安然抬手落下一枚白子,不動聲色道:“好。”
狗子腦袋上的絨毛被風逗弄得頭皮發癢,它站起來甩了甩腦袋,又一屁股坐下,嘟囔著:“主上,鐘馗神君來過好幾次書信了,請您盡早下山……”
“嗯。”二太子眼波不動,又落下一枚黑子,與自己的白子做死活題。
他凝視了片刻棋盤,隨后放下手中尚未下完的黑白棋子。纖長白皙而骨節清晰的手,自然地垂放在膝蓋上。
高嶺之巔的清風,溫柔地撩動他額前的細碎發絲,撥弄著他飄逸的衣袍。
他便這樣平靜地眺望著丹穴山的湖光山色。
狗子隨意地坐在地上,掰著小爪蒼涼的望著天,喃喃道:“只剩下魍魎了吧……也不知那蠢蛋會不會還沒引出魍魎,就先被妖獸給吃掉了……啊對了!”
狗子恍然記起來,方才都不用它去仔細形容,林蘇青就胸有成竹的跑出去找了。
想來甚是奇怪,它便疑惑地問向二太子:“主上,那凡人居然認得萆荔草……”
林蘇青小心翼翼地在山林中尋走著,可謂是一步三思,生怕有什么危險。
他聚精會神地將周圍的所有聲響聽了個仔細,謹防萬一漏掉了哪一點聲音,便突然竄出個龐然大物,來要他了他的性命。
走著走著,他忽然聽到幾聲疑似小孩兒的哭聲。聲音聽起來同狗子差不多的年紀,只是更加細膩一些,似乎是名女童。
他驀然一愣,莫非是狗子的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