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青定了定撲通狂跳的心,舔了舔發干的嘴唇,如履薄冰似的往床前試探著走去,在還剩半步距離時,他咽了咽喉頭,伸出手試圖去撩開罩下來的床幔。
就在指尖即將要觸碰到床幔的那一刻,他頓時又縮回了手,他抿了抿嘴,又是咽了一番喉頭,然后右腳朝前磨了半步,左手持著哮天狼嚎筆,以帶著哮天犬毫毛的筆尖那一端去挑開床幔。
剛嘗試著挑開了一道縫隙,這樣戰戰兢兢實在鬧心,他干脆將心一狠,猛地一用力將床幔全部挑開去。只見一具沒有頭顱的身體坐在床邊上!
那一身深褐的衣裳,正是夏夫人先前所穿的!
林蘇青駭得手一抖,那一剎那心臟幾乎要飛出了嗓子眼,胸口頓時覺得悶得緊。
他放下床幔,提心吊膽地走到外室去探了又探,確認著那夏夫人的腦袋還沒有飛回來,于是,他又才壯起膽子去勘驗那身體的究竟,總覺得那不是尸體……雖然沒有了頭,而且是從脖子生生截斷,但總覺得是活著的。
這回,他是直接用手撩開了床幔,并綁在了床邊的柱攔上,這樣便可以騰出空間來仔細察看。
他往前近了近,著眼瞧向脖子上的截斷口,似的,像是直接截斷了,“傷口”十分平整。
他往里一瞧,不禁怔愕,是活的沒錯,甚至可以通過脖子的截斷口往下看見她身體里的血液……正在流淌……
像無數條交織纏繞的紅線,并且,還有那顆心臟,尚在跳動。
頭,生生截斷,脫離身體很遠,而身體,還是活著的,血液在流動,心臟在跳動,五臟六腑都在運作,身體還有像是呼吸的起伏。
這個夏夫人究竟是……莫不是妖怪?
妖怪,這是林蘇青頭一回遇上妖怪。
魍魎都只不過是精怪,尚且算不上妖。
他心中突突直跳,夏夫人的腦袋必然是去找他的,如果發現他不在房中,肯定會馬上就折返回來。
不知道他出門前畫下的那些敕邪令能應付她多久。
此時此刻,可謂是驚心動魄,他連忙掏出懷里的冊子,展開來當即畫出一只四四方方的鐵箱子。
落筆時他腦子里想象的便是在青樓時所看見的那種小鐵箱子,于是,待紙上的鐵箱子登時躍出紙外,便也如同那般模樣,只是稍微有些差距,除了細節上他記不清楚以外,還有就是畫工受限影響了造型。
鐵箱子一聲砸落到地上,靜謐之中如此動靜嚇得林蘇青一跳腳,這么大動靜,感覺房屋都震了三震,萬一驚動了夏夫人的腦袋,那可就糟糕了。
這時回想起來,其實他是可以在地上畫出來的,這樣便直接從地上具現吧?可是,這樣一來,恐怕會把難得的哮天犬毫毛沾上污濁,地上畢竟臟,有灰塵。
弄出了了這樣大的動靜,倘若夏夫人已然聽到,想必此時此刻正在火速趕回來。
真真是刻不容緩了,他抓緊又畫了一張大網,大網立現,隨即飛去床邊網住了夏夫人的身體。
有所失誤,他應該多少控制讓大網自行將夏夫人網去鐵箱子內,但那是在具現之前就應該考慮的事,現在大網已經出來并網住了,已經完成了“使命”。
林蘇青帶著后悔,只得將筆橫咬在嘴里,自己動手去搬夏夫人的尸體。并在心中提醒著自己,吃一塹長一智,下回可不能這樣馬虎大意忽略細節。
這畫仙還真是不勞力,卻勞心。
在落筆的一瞬間,要在腦中和心中考慮多少事情。不僅要思考已經發生的,還要琢磨之后有可能會發生的,才能更加完善的應對。真的是很勞心勞神。
心中如是反思,見夏夫人此時被網捆得結結實實的,擔心打橫一抱,她的五臟六腑都要從她的脖子里流淌出來。
他干脆就著她的坐姿來抱,一只手在她膝蓋處托著,一只手橫攬在她背后,使她依然保持著坐著的姿勢,
夏夫人并不重,格外的輕,很容易就抱起來了,不太費力地往鐵箱子里一放,讓她屈膝坐在里頭,接著他連忙將鐵門鎖住,隨后將鑰匙在手心里用力一握,鑰匙頓時化成一縷空墨消失了。
沒有誰教過他——神力畫出來的東西,是可以破散的。
是他自己領悟得來的。
既然一切生于虛無,只是憑借著神力將想象具現,那么一切,自然也都可以歸于虛無。
那么如何令它們歸去呢?
那就是毀了。
譬如比這事物強大的,可以或抵抗或攻擊,直接破壞掉。
那么事物是他所造,他自然也能夠令它們散滅。
是為,能夠因為他的想象而具現,自然也能夠因為他的不需要而化散。
沒有了消失,就算那夏夫人的腦袋飛回來了,隔著大鐵箱子,看她如何能回歸原位。
林蘇青兀自得意,心中正美滋滋地,不過仍舊不能掉以輕心,他打算再去外室勘察那夏夫人的腦袋是否有回來的跡象,卻是剛一扭頭,迎面就撞上了夏夫人的臉,鼻尖之間僅隔一指的距離!
突如其來,猝不及防,嚇得林蘇青的眼珠子好似要蹦出眼眶來,頓時膝下一軟,一屁股跌坐在鐵箱子上。
但驚嚇歸驚嚇,于慌亂之中他急忙摸出一把樹葉子朝著夏夫人的腦門上貼去。
那腦袋立刻一閃而過,恰好的避開了那些畫過敕邪令的樹葉,腦袋顯然比她的身體敏捷!
林蘇青急速一個翻身,折轉到鐵箱子后面,沖她警示道:“你若是殺了我,就永遠別想取出你的身體!”
“哼。”夏夫人不以為然,無所畏懼地一聲嗤笑,“一具凡人的身體罷了,要與不要于我有何干系。”
林蘇青驚怔:“凡人?”
這是真的凡人的身體?
驀然,窗口飄飛的窗簾干擾了他的注意力的集中,他不經意地看過去一眼,登時發現,難怪是她的腦袋飛進來時,門上的敕邪令沒有任何反應,原來因為窗戶開著,她是從窗戶進來的。
“小子,看來你并不知道老娘的身份。”
林蘇青與夏夫人的頭顱之間,此時僅僅相隔這只齊腿高的鐵箱子之遠。
但由于夏夫人的頭顱是懸浮于空中,所以,除了空間上距離,其實他們之間什么沒有事物相隔。
危險迫在眉睫,近在眼前。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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