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沉下氣息,娓娓而道:“百年一屆的三清墟即將召開新一屆的選拔,寡人寫一封推薦信,讓林蘇青去跟著學一學吧。”
三清墟雖然是超脫三界六道的學府,千千萬萬年前初創時便設有規矩,是為除了魔界,萬物生靈均可報考,皆可求學。
不過明面上規矩是如此,但實際上三清墟仍然是遵于天界條令之下所創建的學府。
天帝讓林蘇青去三清墟,聽著是一番好意,讓他去學習去長進。實則,防的是假使林蘇青今后鑄下了任何過錯,待那時,天界便有了權限去處置他。
因為那時,他不僅是丹穴山的族民,還是三清墟的弟子。
天帝醉翁之意不在酒,二太子又怎會聽不出來其中潛在的意味。
天帝和顏悅色的繼續說道:“畢竟,林蘇青是打異世而來,加之他現在對于自身所擁有的力量,不懂收放也不知如何自控。若要他今后不為禍亂,須得經過仔細教導。”
天篷真君、二郎真君等神仙,也都恍悟了天帝的目的,他們相視一笑,心照不宣——禍患終究逃不過法網。
“子隱。”天帝又道,“你現下肩負著丹穴山的社稷,還要親自幫座下追風去處理捉妖拿邪的事宜。寡人實在憂心你舊傷未愈,不宜過分操勞。林蘇青去了三清墟經過嚴謹的學習,將來不失為一員棟梁。”
“有勞天帝關心。”二太子冷聲道,“既是舊傷,已不打緊。”
在座眾神仙一驚,難不成二太子要為了這個禍患拒絕至此?半點顏面也不給天帝留?難不成要為了這個禍患,將丹穴山與天界的關系推到風口浪尖?
天帝的神情中也閃過了一絲怔愕——這二太子究竟打的什么樣的算盤,難不成真的決意要為了林蘇青這個禍患,將天下蒼生盡數賭進去嗎?
“不過。”二太子忽然微微一笑,這一笑令在場的所有神仙都屏住了呼吸,一心在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就連天帝的心中也高高地懸了起來。
“天帝的提議甚好,值得考慮。”此言一出,所有神仙,連同天帝,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但……”一顆心旋即又揪了起來。
“林蘇青畢竟只是丹穴山的一介奴仆,不必天帝親自引薦。”二太子掃了一眼在座的諸位真君,平和且隨意道:“由他自憑本事去考。”
眾神仙終于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二太子終于是讓下了這一步,還好他讓下了這一步。霎時,眾神仙們驀然覺得,這位二太子適才繞來拐去的說話,怎么有些故意捉弄的意思?仿佛是為了報復天帝方才的忽轉話鋒?
畢竟眼前這位的行事風格,是出了名的簡明扼要……一想到二太子是故而為,眾神仙們頓覺顏面又掛不住了。
唯有二郎真君沒有去考慮是二太子是否是故意為之,他滿心只顧著氣恨,更氣的是還不得不強忍住這份氣恨,可越是強忍,則愈發強烈,甚至溢于言表。
他蹙了又蹙的眉頭和太陽穴上暴突的青筋,無不在證明著忍耐已然達到了極致。
“圣君似乎很有信心?倘若他考不過呢?”二郎真君忍不住脫口而出,語氣很沖,帶著明顯的憤懣之情。天帝正欲阻止,卻是嘴唇剛一牽動,二郎真君就又冒出了口,“三清墟并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考過的!”
二太子折扇一啟,不以為然的睨了二郎真君一眼,若無其事道:“再議。”
再議?!
天帝的太陽穴急急地抽搐。
凌霄寶殿之上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一字一句各有深意。然與此同時,被困于寶塔之內的林蘇青,卻對寶塔之外所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他仍舊自說自話地對著那三通天尊塑像喃喃自語,說了許久,問了許多,甚至問起了沒來由的想當然的問題。
“我性格和為人很矛盾。”他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自言自語道,“平日里一驚一乍的,可是遇到事情時卻變得沉著冷靜,每回事后回想起來,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先前那冷靜應對突變的人,是不是我自己。”
繼而他將手握成拳頭彼此相撞,彼此用力抗衡,道:“我以為我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有時候卻又十分果決。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很聰明,有時候卻覺得自己很蠢笨。說我很穩重吧不見得,說我很輕佻吧,也不是。連我自己都無從知曉自己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復而又松開拳頭,張開五指,翻來覆去地一會兒看看掌心,一會兒看看手背。
良久后喃喃低語道:“是否與我身體里隱藏著另一個我有關?”
那時于火山洞圓石臺上所經歷的種種他歷歷在目,那沒有根源的聲音所說的每一句話也清晰在耳畔,以及他整個人仿佛失控了一般與各位神仙對戰的場景……林林總總,走馬觀花般在他的腦海中回放。
“可是,我清楚的記得‘那個我’,很兇殘。”他又抬起頭來問向神像,“那么,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
他反反復復的盯著自己的手,猶豫、踟躇、矛盾、疑惑……種種情緒揪揪扯扯,令他大惑不解,茫然無措。
“林蘇青!”
耳邊乍然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那聲音響徹在塔內,驚了林蘇青肩膀一跳,他還以為是神像應答他了,連忙提起神坐直了望著神像們等待回答。
“林蘇青!”
又是一聲喚他,這回他感覺到那聲音不是源自神像,聽起來很嚴厲,似乎對他有著很大的偏見。
他連忙循著聲音找去,驀然于寶塔的一處窗戶上看到了一只眼睛。
偌大的窗口只有一只眼睛,煞是可怖。只見那只眼睛緊緊地盯著他,而后又響起那道聲音:“出來吧!”
林蘇青一愣,指了指自己:“我?出去?”
“不出來嗎?”
林蘇青連忙站起身來,出,當然要出。
他往寶塔的門前走去,剛走出幾步卻停下腳步,他有點猶豫——我……到底是不是禍患?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他在猶豫著——倘若自己的確是禍患,便不要出去了吧。
這時,寶塔的大門呼啦一聲敞開,剎那間涌進來一些輕薄的云霧,不由分說地彌散開來。林蘇青還以為有什么不測,下意識抬起臂膀遮擋,片刻,只見寶塔之內變得煙霧裊裊,沒有危險。
大門依然大敞著,正對著那三通神像,光從門口照在那三通神像的臉上,顯得更為寶相莊嚴。
林蘇青回頭望了又望,內心也隨著神像而肅穆起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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