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天瑞院先生該著的衣裳,即使是粗衣麻布也當著上。”林蘇青攤手輕輕的按下去,看起來滿滿當當的一盒子,一按便薄了,撫手去,雕花鏤紋,觸感細膩,且不似普通衣裳有縫合的線路。他掀起一角看了看連接肩與袖子的地方,也完全沒有縫制的痕跡。
“天衣無縫……”他不禁自言自語。
翼翼見林蘇青在撫著鮫綃衣,便主動提道:“此衣是由南海鮫人所織的生綃龍紗,而后由天之織女織就成衣,一針一線也皆是由天宮的七衣仙女親手刺繡。它可以根據先生的身形而量身變化。”
林蘇青點點頭,細看內衫外袍上的暗紋,一眼便知必然廢了頂天的心血。
“大千宴在幾時?”林蘇青回身問道。
“回先生的話,驚凌榜角逐三日,即日起三日后便是大千宴。”翼翼如實回答,“先生是要著鮫綃衣出席大千宴?”
“是啊。”林蘇青吐出這兩個字的同時順帶嘆了一聲重氣,然后玩笑道,“要去搶一搶其他學子的風頭。”
翼翼詫然,聽明白了卻沒能理解他的目的,疑惑道:“呃……搶風頭?”
“是的沒錯,就是去搶風頭。”林蘇青撐著桌面借勢起身來,順手撣了撣一身不沾一粒塵埃的偃月服。
他端著一只手肅立,面上微笑貌道:“省得總有學子前來找我比試切磋,而回回都要尋些理由婉拒,只怕要不勝其煩。”
“可是……”翼翼有所擔心,直言不諱道,“先生不擔心樹高招風惹來風言醋語?”
“已經惹了,避是避不過了,顯露先生身份反倒能壓一壓他們,免得誰都敢到跟前來興風作浪。”林蘇青彎腰捧起那方盛著鮫綃衣的綠檀木盒子,“此處更衣不大妥當,我先回去紫水閣,翼翼你去忙吧。我們大千宴再見。”
“大千宴?先生近日要去何處?”翼翼連忙追問,隨即起了擔心,遂趕忙提醒他,“本屆招生停止,來往的法門已經關閉,學子私自外出是有重罰的,先生您還有學子的身份。”
“只在四處逛一逛,熟悉熟悉環境。”林蘇青眼眸緩緩轉了轉道,“不會離開三清墟。”
“好的,那先生有事的話,盡管吩咐我就是了。我雖然身為牧司,但整個天瑞院除了我,再無旁的能為先生分擔瑣碎。”翼翼向林蘇青捧手抱拳,后退了三步,而后利落的轉身離去。
林蘇青看了一眼狗子,頗似無奈的沖它揚揚眉頭:“走嗎?”
然而狗子沒有回答他,抬起屁股就走了。
他們到達紫水閣后,狗子并沒有進入林蘇青的房間內,待他換完衣服出來是時,它才漫不經心的問道:“你著了這身鮫綃衣,那主上賜的偃月服你如何安放?小心被賊子竊走了。”
“我藏起來了,放一百個心。”林蘇青斬釘截鐵,儼然有著十足的把握,絕不會被盜走,狗子還想問他究竟藏在了何處,如此安心,還沒開口,就聽林蘇青道:“我怎么覺得穿這身衣裳更襯我些?”
狗子擺了他一眼,故意戲謔道:“那是,你穿不出偃月服的氣度來,只能是你襯著偃月服。”
不過說實在的,林蘇青面容清秀,骨骼偏薄,生得不夠穩重,的確穿不出偃月服的氣度,所以只能覺得他好看,但并不出彩。
而現下一身月白色罩綃紗,腳踩掐金挖云的鹿皮靴,頭上一頂束發嵌寶的玉冠,幾番打量他下來,雅致而不失貴氣,與他的面相甚是貼合,還透出了清澹恬然感來。若有深淵之靜,似幽幽一汪深潭,一言一行則如紆緩的水波。
仿佛是為他量身定制的似的,煞是匹配。
“這件鮫綃衣,是后來才有的。”狗子坐定后揚起臉道,“雖然是子夜元君特地攢了能工巧匠織制,但是她自己不曾穿過。后來第二任掌院先生白澤神尊嫌棄,也不曾穿過。”
林蘇青驚訝:“我是頭一個?”
“是的。”
“托了這枚墜子的福,我竟然享了如此殊榮。”話雖如此,可是他是一邊走一邊說著,看起來并不是特別的在意。
“去哪兒?”狗子小短腿快步跑著跟上去。
“去昨晚去過的地方。”
“何事?”
“要緊事。”
問一句答一句,言簡意賅,狗子越問越疑惑重重,跟得更緊了,一溜小跑,仰著臉問他:“我覺得你變了個人。”
“變好了,還是不好了?”林蘇青很趕時間,他只有三天可自由支配的時間,三天過后,準確的說,從大千宴過后,他便不能再像現在這般自在,想去何處便去何處。
以他目前的狀態,完全不夠資格立于掌院先生之位,因此他一旦公之于眾,以掌院先生的身份示人,必然會引來無數雙眼睛,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不好說,既好也不好。”狗子答不上來,它覺得現在的林蘇青比以前沉穩了,帶出一種踏實感,可是又因為他顯露了他的城府,又叫人無法完全踏實。好也不好啊,它覺得現在的林蘇青才像個樣子,卻又舍不得從前的那個林蘇青。
“你更喜歡現在還是以前?”
他果然問了,狗子怕就是他問這個問題,早知道還是忍著不提了。
“唔……”
“你答就是了。”
林蘇青吩咐時側首看了狗子一眼,便仍舊目視前方,大步向前,他步子邁得比以前都大,狗子察覺他明明在趕路,可外人看起來,他卻是不疾不徐的。
“唔……不好回答。”狗子小跑緊跟著,不知不覺就吐了舌頭出來,吭哧吭哧的喘氣,忘記變化形態的大小用來省力,“當我也不想瞞你。說實話吧,以前的你更像是朋友,我很喜歡我們以前相處的狀態。”
“現在呢?哪里不一樣了?”林蘇青是真的想問,他有意改變,改變成自己想成為的自己,同時他也在意,他身邊的他所在意的如狗子這樣的伙伴,如何看待改變后的他。
“現在嘛……唔……說不上來什么感覺,也不是你變得不好,但我總感覺我多了個主子,這令我很不爽。”
“既然總是讓你,你覺得很不愉快……那……”林蘇青驀然駐足,佯作沉思狀,略微想了想,“那我就多吩咐你做些事情,習慣就好了。”
“……”狗子氣得吹胡子瞪眼,奈何個頭矮小,教訓人都只能盯著腿肚子,“你還真順著桿子往上怕呀你!”
林蘇青突然駐足,盯著他小腿肚子氣沖沖往前的狗子猛地一頭撞在他腿上,仰了個四腳朝天。
“你們,你們怎么都這樣!”掙扎起身,滿腔怒火正要發作,凝神一看,“咦?這不是明堂嘛,你來這里作甚?”
林蘇青斜勾著唇角,促狹一笑:“吹滅那盞長明燈。”
“什么?!什、什么?你說什么?!!”狗子驚得語無倫次,“吹不得!你不能吹!你站住!”
林蘇青往前一竄,已經跑進了明堂。
“你站住!”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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