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偶仿佛輕輕睨了他一眼,然而不僅沒有回答他的詢問,甚至全然置若罔聞,道:“你是祈帝的孩子?”
忽然被初次見面的人問及這個問題,林蘇青頗覺不適應,回道:“應該是吧。”
“應該?”人偶疑惑道。他也有思維,也有情緒。
其實此人偶并非真的人偶,不過是那位高人舍棄了肉身,將這具傀儡人偶作為新的“容器”罷了,就如同林蘇青的肉身是二太子“塑造”出來的罷了。不過這個秘密應當沒有幾個知情者。
“你生得同祈帝一個模子。”
這令在場所有皆是一震,林蘇青亦是訝然,不過他很快將那異樣的神色掩飾去,不卑不亢彬彬有禮道:“多聞祈帝少以真面目示人,您竟然見過祈帝的真容。莫非二位曾是舊友?”
“哼,我同那慫孫子怎會是舊友。”人偶相當氣惱,分明是假物傀儡,卻好似能看見他因為憤怒而胸膛起伏。
“那便是有舊仇?”
“無仇!”人偶極度的厭惡祈帝。
“那便是純粹的厭惡?在下明白,世間許多人與事,就是會產生沒有緣由的憎惡。大約是因為磁場與屬性相斥,所以即使是素未謀面的人初次見面,也可能會憎……”
“什么狗屁!”人偶疾言厲色打斷了林蘇青的啰嗦,“那個慫孫子,當初若是他肯攻打天界,何至于天界衰敗成如今這般田地。”
“那敢問前輩是希望天界好,還是希望天界不好?”
這一問卻讓那人偶說不出話來,他竟愣住了,不僅沒有接林蘇青的問話,甚至沒有轉移話題。
夏獲鳥實在不想林蘇青觸怒了那怪人,連忙將他的衣袖拽了拽,悄聲道:“他當初修得大成即將飛升渡劫,適逢一日本不該是他的雷劫,可奈何天界一道雷打偏了,卻將他劈到了……所以……”
“那就是與天界有仇咯?”林蘇青低聲問她。
“也不全是。”夏獲鳥湊近了些,將將聲音壓得極輕,“他后來轉入魔道,卻在即將入魔時又產生了悔意,也就是依然執著于成仙……于是落得個半魔半仙……”
林蘇青大約聽懂了:“有些慘了……”
“咳咳……”一旁偷聽的狗子輕輕咳了兩聲,悄悄道,“他不是被雷劫的雷劈到的……以他當時的修為,區區一道雷劫他是頂得住的,不至于因那道錯劈的雷而喪失神志……”
“你也知道?”林蘇青問時,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那人偶,頗擔心那人偶其實正于遠處偷聽他們的談話。
“咳……呃……”狗子竟難堪起來,“咳……那道雷本來是來劈我的……我那天偷了雷公的雞……那雞本來是雷公燒好了要送去討好電母的……然后……然后我不知道電母也來追我了,然后……我當著電母的面扒了雷公的花褲衩……”
一頓沉默……
“現在怎么辦?”夏獲鳥問道。
“事已至此,當年的真相肯定不能被他知道。”林蘇青很擔心不遠處的人偶很有可能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可是那人偶卻一動不動,半天一句話也沒有。
想試探卻又不能試探,更不能順著他方才的話題聊下去,畢竟他似乎不太喜歡祈帝王 于是林蘇青干脆開門見山,直言了自己目的:“嗯……前輩,在下此番打擾,其實是有要事有求與您。”
卻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幾度沉默過去,然而那人偶仿佛失去了“生命”,重歸于一團了似的,就連方才能感應到的生氣,也消匿了。
“前輩?”林蘇青小心地多喊幾次,“前輩?”
而那人偶始終沒有回應他,正當疑惑之際,呵呼嚕嚕……又是一串呼嚕聲傳了出來,他神色無奈——這幾只小崽子太也放肆了吧。
“嘿,醒醒……”他輕輕握著它們的脖子搖晃著它們的腦瓜,而它們卻似脖子斷了似的,任其搖晃,睡得迷迷糊糊就是不醒。
“嘿……醒醒,都醒醒……”
“你怎知我睡著了?”那道蒼啞的聲音終于響起。
“?”大家當場一怔啞口無言,怎么著?他方才是睡著了?
“我本就只剩有一半的神志,這些年愈發的不清醒了。”不知是不是錯覺,盡管還是那道聲音,此時聽上去仿佛比之先前和氣了許多?
“適才見笑了。”那人偶大方笑道。
好像的確比先前和藹了?林蘇青與夏獲鳥、狗子面面相覷,顯然大家都有著相同的感覺——怎地突然變了性情?
“就是你們破解的牽機陣?”不待他們作回答,他忽然瞧見了他們各自手中端著的一瓢酒水,當即道,“那是從那方泉眼里盛的吧?不要飲,最近幾日都不當飲。”
“果然有毒?!”狗子震驚,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來。
“非也,酒水無毒。”他說完狗子終于松了一口氣,卻連忙又緊張起來,問道:“那為何飲不得?”
那人偶笑笑:“前幾日醉死了一只耗子,我今晨感應到牽機陣破,來時的路上的才發現了它,所以……想飲還是可以飲的,只是凈幾日再飲比較合適。”
嘔!狗子一個轉身扶著樹干當場吐了起來,一想到那里頭泡了幾天死耗子,它就……嘔!!!
見林蘇青與夏獲鳥面色如土,人偶道:“是那些鳥兒們盛給你們的吧?那是它們迎客的習慣,不當飲你們倒了便是,無礙的。”
林蘇青與夏獲鳥連忙將那葫蘆瓢里的酒水倒了去,林蘇青心想此時的人偶十分和氣,正是提出目的的好時機,遂連忙把握機會,正色道:“前輩,我等不請自來,其實是有要事相求。”
“既然你能輕松破了那牽機陣,量你自身的本事也不低,有何事直言便是。”
果然極易相處。
“前輩爽快,那晚生也不必矯飾。”林蘇青捧手鞠躬,十分誠摯,“其實……晚生此來是想與先生學一身本事,能入世入市卻又不被人識出真身。既能嶄露頭角,也能不露鋒芒。”
“你不想顯山露水,被發現身份。”人偶一語道破他的心聲。
“是。”
“你是祈帝的孩子,但是你這副容貌……即使你不想展露,如何也隱不住哇。”
“因此才來求助前輩,還望前輩不吝賜教。”林蘇青深鞠一躬,不再起身。
而那人偶也不再言語,仿佛正當深思。
林蘇青又道:“晚生以性命擔保,學成入世之后,必定絕口不言師從何人。”
朗朗晴日,靜謐如無風的子夜,單能聽見自己緊張而期待的呼吸聲,有些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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