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慣道即使是假,也叫人當作是真,而坦蕩之人若不善言辭,即使是真也惹人懷疑。◢隨*夢◢小*.lā”那木偶似個真人似的心懷愁緒般搓捻著指尖的一枚窄小的牽機葉,無數的思緒隨著葉子的翻折卷動漸漸淡去。
“你若未曾行過不正之事,又怎會惹人猜疑?”狗子斜眼鄙夷而道。
木偶付之一笑,余光都不屑施舍,輕問道:“林蘇青行過不正之事嗎?”
“這……”狗子一時啞口無言,倉惶道:“關你屁事!”
那木偶便又是一聲輕笑,他低頭頷首,指尖捻著牽機葉子的葉柄搓動,像是沉浸在美妙的回憶之中似的,嘴角勾著淺淺的笑意。那分明是一具人形傀偶,是一堆拼湊在一起的木頭,卻怎么瞧都比人更像人。
“想必林蘇青的仇家不少。”半晌他再度開口,卻叫人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們認為,那些與林蘇青結過仇怨的人,待今后,林蘇青會一一原諒嗎?”
狗子謹防他有詐,不作回應反問他道:“你問這個作甚?與你何干!”..
“不能問嗎?”人偶也反問狗子,狗子這脾氣一上頭,夏獲鳥當即又是一攔,投去眼神示意它稍安勿躁。
夏獲鳥耐下性子道:“林蘇青的性子雖然執拗,但他始終心腸溫軟,不說他能夠盡數原諒,但他絕對不是殘酷無情之惡輩。趕盡殺絕的事情他一定不會做,以德報怨的情操也一定不會少。”
“大小多少,皆能以德報怨嗎?”
夏獲鳥忖了忖,回道:“即使今下有無可原諒之事,日久天長,想必他今后不一定追究。”
“你倒是很了解。”那人偶抬眸瞥她一眼道。
“我與他娘親相識,畢竟是從小看大的孩子。”
那人偶不再言語,又是垂首瞧著手中的牽機葉子,很是喜歡,憐惜得不得了,還從袖中取出卷帕為它擦拭葉面上看不見的灰塵,喃喃低語:“那怎么能叫原諒呢,那叫算了懶得計較,可是懶人早就死了,你說是吧。”
“是在問我嗎?”夏獲鳥一愣,因為他那樣看上去頗像是在問它手中的牽機葉,可是那不過是一枚葉子……
那人偶驀地抬眼,轉動扶手上的機關,驅動著座下輪椅向他們而來:“我在問林蘇青。”
那人偶越來越近,神情詭譎無比:“你懂什么,你不懂林蘇青。”
“你想干什么!”狗子怒爪一踏,說時就一個猛子竄出去,孰料腳下剛一騰空,猛地就被擒住了腳踝,“夏獲鳥你搞什么鬼!你站那邊的!”狗子咆哮著扭過頭作勢要先給那夏獲鳥一爪子,霎時一怔目瞪口呆,舌頭都掄不清了道:“林、林……”
擒住它腳踝的不是誰,正是林蘇青,夏獲鳥亦是渾身一震,轉眼就見見蜷縮在地上的林蘇青猛地劇烈咳嗽,有什么淤堵在喉嚨之中咳不出來似的,愈咳愈烈,甚至咳得干嘔起來。他緊握著狗子的腳踝,力度握得愈發的緊,似是借力。
狗子的身體條件反射似的猛地蹬腿,怎么也蹬不開,抽搐似的狂蹬它自己也停不下來:“喂你醒了啊?你醒了你就松手啊!你松手啊!我這腿停不下來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哇……”林蘇青忽然吐出一口比墨汁濃稠的黑色液體,終于也睜開了眼睛,他抬袖揩過唇角,另一只手一把將狗子從空中拽到地上,重嘆一口氣,緩過神來,語氣虛弱道:“萬幸及時,險些釀成大禍。”
“誒?”狗子茫然一愣,俄爾恍然大悟,這回是它自己狂蹬,“你幾個意思?你這話幾個意思啊?你是在怪我拖你后腿了是嗎?”
林蘇青拽著它的后腿將它拖到身后,一把按住狗頭,狗子哪肯就這樣被摁著,它可是堂堂戰神追風神君!當然要死命的掙扎!巧了林蘇青恰是要借力于它的狗頭,摁著它時,他慢慢地站起身來,隨即猛地一用力直接將狗子摁趴在地上,震得塵土飛揚,他正好站穩了腳。
“哎唷我去,林蘇青你想怎么的?!”
在狗子的怒吼聲中,林蘇青不疾不徐的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拍了拍肩頭,抖了抖袖子,沖那人偶施禮道:“徒弟林蘇青,拜見師父。咳、咳咳咳咳……”面色蒼白,咳嗽不止,眼神卻從未有過的堅毅,甚至更多了幾分凌厲。
氣得狗子一個滾兒打起來,原地起跳,四腳沖他后背一蹬,試圖將他蹬一個趔趄,要毀了他這般惺惺作態的禮數,孰料這一腳去竟是紋絲不動,它氣得一嘆氣,旋即蹦起來又是一腳蹬去:“林蘇青!你有了師父過河拆橋是不是!”
林蘇青一把揪住它的后脖頸上的皮毛提溜在伸手,另一只手握住了它的長嘴,防止它再咋咋呼呼。
只聽狗子唔唔唔的直罵,大約罵他無情。
那人偶在他起來的時候便停在他們不遠處,不過一丈的距離,頗有怒氣道:“你休要叫我師父,我只答應你過了牽機之毒就傳授你秘術,不曾答應做你師父。”
“那……當徒兒如何稱呼?”
“我也不曾答應過收你為徒!”
林蘇青拘了一禮,道:“還請明示。”
“我道號為牽機子,你直呼即可。”
“晚生直呼前輩名號,豈不是亂了輩分有失禮儀尊卑?”
那人偶勃然大怒,手中的捻著牽機葉沖著林蘇青臉上一扔,呵斥道:“是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
林蘇青啞口無言,登時抿緊了嘴。
頃刻人偶立刻恢復了和顏悅色,詢問他道:“你會控毒?”
“晚生別的本事不多,保命的本事尚算勉強。”雙手束縛著狗子,林蘇青便只有躬身行禮回答人偶的詢問。
沒有人知道他方才經歷過什么,唯有他自己知道,一如沒有人知道他今后要做什么,亦唯有他自己知道。
從前沒心沒肺,過一天是一天。對那些巧于算計的人嗤之以鼻,沒成想到了如今,自己只有過之而無不及,更是機關算盡,步步為營。但也與他們有所不同,他不是為了活得更好更得意,他只是為了活著,然這已經是一種奢侈。
曾經想過一夜暴紅轉運當鳳凰,哪里想過高枝上的鳳凰其實并不好當。有多少雙眼睛在注視著你,就有多少險惡的心在盯著你,那些都是尖刀,在蠢蠢欲動、在伺機以待;在逼近你、在威脅你……
“你先是放開毒素蔓延,致使自己中毒,隨即控制毒素使自己保持在瀕死的邊緣。而后又運轉經脈令毒素回流并匯聚,最后一并排出。”那人偶笑吟吟道,“如此熟稔,應當不是初次嘗試吧。”
被林蘇青提在身后不停撲棱的狗子一訝——這堆破木頭說的啥意思?聽起來挺厲害?
林蘇青奉之以禮道:“前輩料事如神。”狗子一詫——啥?!等等?啥時候的事?這小子啥時候中過毒?我咋啥都不知道?
“我說了叫我道號!”人偶怒拍扶手,嚇得眾人當即作防御狀,還以為霎時將有萬箭齊發。
“好、好的吧……”林蘇青不解,悄悄偏過頭去看向夏獲鳥,夏獲鳥亦是茫然無解,不過她連忙以眼神示意他——讓你叫你就叫唄。
“你們隨我來。”那人偶俄爾歡喜不已,笑吟吟的轉身向林中引路,林蘇青隨著望去,暗下心忖了忖,提著狗子就往前跟去。
幾只小熊貓崽子見他舉步要走,忙不迭的跟上去,誰也不讓誰,誰也都要揪住一點衣角拉著走。
狗子被他提著后脖頸子,在身后頑命掙扎,四腳亂蹬,似打著醉拳:“林蘇青你個混賬王八蛋……”轉念一想,這不是拐著彎罵了子夜元君?當即改口:“你個過河拆橋不要臉的,你把老子放開!你看老子弄不弄得死你!你放開!你聽到沒有!你放開老子!老子要一腳踏碎你的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