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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〇六章 作亂

  一分堂,大門已閉,堂內放了分別兩張鋪展開的折疊木床,一張趴著神婆,一張趴著小男孩兒。

  林蘇青捏訣凌空畫符一記打入神婆后背,驅出幾道灰黑的邪煞之氣,緊接著又連畫兩道不同的符令從她的后背打入她體內,她周身又是無數道邪煞之氣涌出,他一邊捏著不同的法訣,畫著不同的符令,為神婆驅除,一邊道:“這白仙,修為不高,驅過的妖邪倒是不少。可憐這老婆婆往后的日子不太好過了。”

  當林蘇青為神婆驅除完所有邪煞之氣后,他緊接著又畫一了一道護身符打入她的體內。

  “以前有白仙附體時,許多被邪魔騷擾的人去找她驅邪化煞,她俯在老婆婆身上把事情給辦了,算是為自己積德行善。可是現如今她走了,這老婆婆身上沒有了白仙,便沒有誰再忌憚她,以前白仙附體時趕跑的妖邪,恐怕全都要趁機來報復了。”

  狗子坐在小男孩兒的那張木床上,為他隔絕著那些被林蘇青施咒化散的邪氣,道:“要不是本大人出現得夠及時,估計這個小屁娃子的命也沒了。”

  它似漫不經心的道:“你說那刺猬也是,沒有那個本事卻偏要干那賠命的事兒,這下栽了吧,還想行善積德位列仙班呢,現在自己個兒被抽干了,連絲兒殘魂也沒有留下。別說位列仙班了呵,五百年的小命都賠上了。”

  林蘇青睨了狗子一眼,心照不宣的笑笑它,沒有接話。狗子能說這樣的話,說明它此時此刻是欣賞那白仙的。要不是她拼盡全力的保護,哪等得到狗子趕到,那么這個大嬸和這個小男孩兒的命也都一并沒了,就在那一念之間,白仙救下了兩條性命,這是大慈悲。

  “我信她是真的改邪歸正了。”夏獲鳥談了談小男孩兒的脈搏,收了手后,嘆了口氣道,“只可惜老天給了她改邪歸正的過程,卻沒有給她改邪歸正的結果。”

  “結果?不是有嗎?”林蘇青掃了兩眼趴著的老婆婆和躺著的小男孩兒。

  夏獲鳥頗意外道:“難道你要告訴他們嗎?”

  “為什么不呢?”林蘇青隨意的笑了笑道,“至于他們信或不信,那則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夏獲鳥便也沒有接他的話,她忖了忖道:“蠱雕遇襲后害人害得越發的頻繁了,反正我們是要除它取靈珠的,不如盡早吧。”

  “我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

  哇——

  門外突然響起嬰孩兒的啼哭聲,一聲賽過一聲遠。林蘇青眉目一凜——不好!蠱雕入村了!

  他立刻折身去進了后院,躍上后院的圍墻追了出去,狗子看了一眼堂內一個趴著一個躺著的,與夏獲鳥交換了眼神,便緊隨著林蘇青追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們追出去不久,小男孩兒的情況頓時變得嚴峻起來,他在昏睡之中十分煩悶,躁動不安,夏獲鳥見他忽然眉頭緊蹙,額頭與筆尖冒出細密的汗珠,全身肌肉也緊繃在一起,這很奇怪,特地在他身邊放了可以鎮靜除煩的百里香與山梔子,他卻無法安睡。而且是在林蘇青方剛離開,并且是在蠱雕的聲音出現之后……

  她連忙去查探小男孩兒脈搏,得見十分急躁,如箭弦緊繃,如勁鼓亂捶,這是靈魂要脫離的前兆!她當即施了幾記指訣快速在小男孩兒頭部與身體各部位點住,以此按住他幾欲脫離的魂魄。

  而在小男孩兒這處,昏睡之中原本毫無意識的他,確實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一聲又一聲的喚他的名字,而且那聲音越來越近,起先像是在屋外幾十丈那樣遠,喚著喚著聲音就進了屋子,喚著喚著聲音就像找來了,那聲音只是在喚他的名字,而他卻能感覺到那聲音是在找他是在讓他出去,讓他出去找那個聲音……

  他怕得心驚肉跳,他怕得緊緊的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他好害怕那聲音突然撲上來把他吃了。

  那聲音是那樣的陌生,從來也沒有聽過。他突然感覺身邊還有婆婆與自己一起躺著,于是他拼命的喊:“婆婆!婆婆!婆婆你快醒醒!婆婆!”他叫不醒她,于是爬過去撲在她身上搖晃她:“婆婆!你快醒醒啊婆婆!”

  可是無論他怎樣努力,婆婆就是醒不過來。而那聲音卻仍舊在一遍又一遍的喚他。

  他怕極了,害怕得渾身發抖,害怕得想要大叫卻又不敢叫,猛地!他瞪大了雙眼,醒了!

  “狗子?”夏獲鳥見他乍然睜眼,倒是將她驚了一下,“你夢見什么了?”她知道或許不是夢。

  小男孩兒哇地一聲撲到夏獲鳥懷里哭了起來,一切的害怕都在這一刻釋放。

  夏獲鳥也不安慰他,也不問他,只是抱著他,輕輕的撫摸他的后腦勺,撫摸他的后背。然而哭著哭著,他戛然一頓不哭了,要從她懷中出來找什么。

  “怎么了狗子?”夏獲鳥這樣叫他還是有些不習慣,總覺得是在叫追風神君,盡管她平時不這樣叫追風。

  “婆婆……”他一回頭,看見趴在旁邊那張木床的神婆,登時一愣,這和夢中看見的一模一樣!他愣了好半會兒,然后一聲不吭地從夏獲鳥懷中出來,挪著屁股從木床的另一邊滑下去,走到了神婆趴著的木床旁,小聲的喊道:“婆婆?”

  神婆自然沒有應答他。

  小男孩兒伸出手幾次想去晃一晃她,可是又不敢,手在神婆的肩背上懸了幾次,他驀地收回來,轉過身來,神情木訥而悲傷地問夏獲鳥道:“婆婆……是不是……死了?”

  “沒有呢。”夏獲鳥溫柔一笑,走過去拉上小男孩兒手想帶他去試神婆的鼻息,可是即將接近時他猛地一抽,雖然沒有從夏獲鳥手中抽出來,但是他明顯抗拒。

  “沒事的,你就探一探,有我在呢。”夏獲鳥安慰道,這次便慢慢的握著他的小手探過去,然后把他的手在探回他自己的口鼻前,說道:“你看,婆婆和你一樣,都還有呼吸,婆婆沒有死。”

  “可、可是……”小男孩兒筆尖一紅眼眶亦濕,聲音顫抖著道,“可是我夢見婆婆死了……我怎么也喊不醒她……”

  說著說著一張笑臉皺得歪七扭八,又要哭卻偏要忍。

  夏獲鳥一時凝噎,不曾想這孩子什么都“知道”了,或許的確如林蘇青所言,可以告訴他真相,但是她覺得不該是現在告訴,便朝他招招手隨即拉入懷中,當她綿軟的手掌再次蓋在小男孩兒后腦勺上的時候,小男孩兒不聲不響地又睡過去了。

  有許多事情,明知當如何處理,卻如何也不愿去處理,還是因為情難卻。大概這就是做神仙的無趣吧,神仙知道情,也能體會到情,但是神仙沒有情。若說這是不好,那么世間每時每刻無時不刻盡有可憐可悲者在誠摯的祈求在衷心的禱告,又怎能個個都如愿呢?若令個個都如愿,世間又哪來的平衡。

  她始終覺得,做神仙好,做神仙也不好。她懷抱著小男孩兒,似一個母親哄著孩子睡覺似的拍撫著,不禁長嘆,這孩子這般信任他們,可惜一分堂卻無法留下他。縱然有情卻勝似無情。

  后院突然又有了動靜,轉眼就見林蘇青與狗子出來堂里,是他們回來了。

  “這么快?”

  “是蠱雕的迷幻之術,并不是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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