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希爾“切磋”之后,郭大路對世界現階段的盜夢水平有了大致的了解。
整體上來說,他們還沒辦法對人類進行直接的夢境干預,哪怕用上儀器,也只是觀察和摸索夢境的規律,找出夢境和人類思維、精神的關系。
而高階的盜夢者,只能利用這種規律和關系影響他人的夢境,且他們在動手之前,必須得到夢境主人的絕對信任和配合。
從這個層面來說,現代的盜夢技術和郭大路的嫁夢還差著悟空一個筋斗云的距離。
有鑒于此,希爾從郭大路那里并沒有得到什么技術上的啟發和提醒,但他也不是全無收獲——他看到了盜夢的未來和希望。
“今晚是最后一次觀察,結論是紅豆已經完全恢復,而且沒有任何復發的可能,你們回去之后,就可以安排她入學了。”
郭大路起身告辭前,跟安茂行和霍玉嬋做了簡單的交代。
霍玉嬋問:“那今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嗎?”
郭大路想了想,道:“需要注意的是,在和其他同學一起學習時,要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天賦,不要讓別人太絕望,尤其是學習音樂的時候,要隨時注意她音樂老師的情緒。”
霍玉嬋笑,點頭道:“知道啦。”
安茂行道:“聽小郭先生這么說我就放心了。既然紅豆已經完全恢復,我們后天就動身回燕京,也好讓她早點回去見老爺子和她媽媽。”
郭大路點頭。
“那小郭先生,明天晚上我再請您吃個便飯吧。”安茂行道。
郭大路一擺手,“便飯就不用了,安先生回燕京之前,把錢結清就行。”
盡管安茂行已經為郭大路準備了一千五百萬的報酬,但是突然聽到他主動提起“結賬”的事情,多少還是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一個像郭大路這樣手段高明的人,可以如此坦然地提到金錢,一般的高人不都是羞于談錢或者不屑談錢的嗎?
“那是自然。”安茂行答道。
“200萬,一分不能少,但一毛也不要多。”郭大路笑著說道。
安茂行:“……”
霍玉嬋:“……”
郭大路離開之后,霍玉嬋和安茂行一起坐電梯回房間,安茂行看到霍玉嬋臉上帶著一副不解的表情,笑著問道:“霍老師怎么了,是不是也沒想到小郭先生居然主動提到治療費的事情?”
霍玉嬋苦笑一聲,“是啊,感覺人物形象有些前后脫節……”
“正常的,”安茂行若有所思道:“他是要用這200萬跟我或者說跟我們安家劃清界限。”
“劃清界限?”霍玉嬋有些不理解,放眼全國,想跟安家拉上關系的集體或者個人不知有多少,何以他一個大學生偏偏要如此明白地跟安家劃清界限?
“你可以把他這當做是高人的怪脾氣,也可以當做是他獨善其身的手段。”安茂行微笑說道。
霍玉嬋道:“可是紅豆已經認了他這個蝴蝶哥哥,這關系真能說斷就斷的嗎?”
安茂行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小郭先生和我之前見的那些世外高人又有些不同,我也無法判斷,只能回頭讓老爺子看一看了。”
安茂行和霍玉嬋說著回到房間,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只黑色的蒼蠅一直無聲無息地跟著他們。
等他們進屋關了房門后,那只蒼蠅在門前停了片刻,調頭飛走,穿過長長的酒店走廊,來到一扇門前,那扇門好似在特意等待它的到來,特意開了一條縫。
蒼蠅從門縫飛進房間,這才發出嗡地一聲,一頭扎進一只黑木鼎中。
那黑木鼎小巧玲瓏、通體深黑,整體看上去,大約有20公分高,木質雕工精細,使得它呈現出一種玉器的光潤感。
它的主人正是梅芳華的師兄竹竿。
蒼蠅入鼎后,竹竿輕輕搖了搖,然后對著木鼎發出一道很奇異的聲音,繼而附耳聆聽,三十秒后,竹竿道:“請郭大路的人姓安,這個人身份不一般,咱們不用管了,現在出發去捉郭大路。”
竹竿話音一落,從窗邊沙發上站起一黑一白兩道人影,那兩道人影起身的動作整齊劃一,好似經過了成千上萬遍的訓練。
他們坐在那里時,毫不顯眼,存在感無限趨近于零,但是他們站起來時,又好像矗立在那里的兩根冰錐,帶給人一種莫名的寒意,讓人無法忽視。
而且那兩人雖然穿著顏色不同的衣服,但他們的長相卻是一模一樣,是一對地地道道的雙胞胎。
“我在這里等你的好消息。”
三人出門時,梅芳華軟聲對竹竿師兄說道,同時看了他一眼千嬌百媚。
“芳華你放心,我到時會讓他赤身果體地跪在你面前,然后你可以在他身上玩你最愛的十八蠱。”
竹竿寵愛的笑道,笑意中卻包含著一道來自深海最底層的陰冷。
所謂“十八蠱”,就是用十八種蠱蟲噬咬一個人不同的器官,在他身上留下持續性的蠱毒,以后定期發作,直到死去。
當初正是因為她在一個愛慕她的男子身上玩了一次“十八蠱”,師傅才決定將她逐出師門。
此時師兄又貼心地提到她的這個小愛好,梅芳華聽了不免眼中放光,當即嫣然一笑,點了點頭。
這次為了對付郭大路,師兄特地把寒洞里的黑白雙蛇都請了出來,應當可以確保萬無一失。
郭大路從安茂行的房間出來時,就已經注意到了那兩只蒼蠅,也判斷出了它們的來歷,因此他在酒店門口上車后不久,就讓司機把車停下,他在路邊下了車。
兩只蒼蠅這時只剩一只,不用想也知道另外一只是去見監視安茂行了,不過郭大路對安茂行的安危并不擔心,以他的身份地位,國內敢動他的人還真不多。
郭大路走到路邊的一把椅子前坐下,隨意地抬頭向那只蒼蠅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心道:“就讓你再飛一會吧。”
十五分鐘后,一輛黑色奔馳在馬路對面停下,竹竿和黑白雙蛇從車里下來,竹竿抬頭看了一眼,然后目光鎖定在坐在椅子上的那個大男生身上。
他稍稍怔了一下,然后抬手向前一揮。
嗖!嗖!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向前射出,劃出兩道殘影。
下一刻,他們一前一后站住兩個方位,距離郭大路都是七八步的距離。
錚棱棱 一道瘆人的聲音響起,白蛇和黑蛇動作一致地從腰間拔出一把漆黑的彎刀。
一陣涼風掠過,又一片樹葉悄然落下,已經是殘秋的夜晚。
“郭大路……”
竹竿走了過來,路燈照射下,他在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是你吧?”
郭大路道:“是我,閣下是?”
“白蠱樓大師兄諸葛彥。”竹竿道,“也就是梅芳華的師兄。”
“梅芳華?”
“就是前閑云庵的慧澄師太,”諸葛彥詳細介紹道,“你應該還有印象吧?被你廢了一身修為、蠱鈴也被你捏碎的慧澄師太。”
諸葛彥說話的同時,不動聲色地打開了他的黑木鼎,各種各樣的蠱蟲悄無聲息地從鼎中爬出,它們趁著夜色,貪婪地向郭大路爬去。
“記起來了。”郭大路點頭,完全沒有意識到巨大的危險正在靠近他。
“記起來就好,不然等下你被種了十八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諸葛彥皮笑肉不笑道。
郭大路點點頭,然后分別指了一下黑蛇和白蛇,“這兩位是?”
“哦,他們是寒洞的黑蛇和白蛇,我們隔壁部族的,用的武器是半月刀,兩人聯手可以正面屠殺狼群,特別可怕。”
諸葛彥仍舊介紹得很具體,“他們也是唯一或者說唯二在天南殺過獨孤家的人,卻仍舊安然無恙活到現在的妖孽級刀手。”
郭大路點頭。
“為了請他們出山,我用了一只養了十五年的蠱鼠,花費的代價不可謂不大啊。”諸葛彥不無肉痛地說道,“所以我希望等下你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郭大路笑道:“不會的。”
“不會的……”諸葛彥重復了一遍,臉上浮現出一抹帶著荒唐意味的笑意,“那你可知道我為什么要跟你說這么多?不管是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是我們幾個人的身份,都全部告訴你?”
郭大路搖頭,身體往后一靠,似乎是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然后又隨意地一伸手,在椅子上按了一下,一個木頭人突兀地出現在他的旁邊。
“傀儡術?”諸葛彥目光一凝,警惕暗生。
“不,這位小兄弟叫做阿飛,是一位多情的劍客、撩妹的高手。”
郭大路居然也介紹得很詳細,“他有一個女朋友,名分其實我早給他們定下了,但真正拿下、確定關系是今天的事情,說到這個,他還要感謝你們。”
諸葛彥冷笑一聲,“相比于我以前養的人蠱,你這只傀儡只有倒洗腳水的份!”
郭大路看向阿飛,道:“阿飛你聽到了,不是我挑事,這話擱我身上絕對忍不了。”
阿飛歪了歪頭。
“郭大路,我這么跟你說吧,我剛剛之所以跟你說那么多,是因為白蛇和黑蛇聽了這些話,就再也不會留手,而你聽了這些話,就再也沒辦法說給別人聽。”
諸葛彥說著面色沉靜下來,原本他以為對手只有一個郭大路,現在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多出了一只傀儡,讓他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
那么大一只傀儡,他是如何隨身攜帶的?
他隨身攜帶那只傀儡是因為早有準備嗎?
他的態度這么有恃無恐,是因為除了傀儡,他還有別的手段?
這些問題飛快從腦海中閃過,然后他加快催動蠱蟲。
“原來如此。”郭大路頷首,“我還以為你說這么多話是為了故意拖延時間,以排布你的蠱蟲陣,說起來,你那木鼎里面還有別的蠱蟲嗎?不會就這么多吧?”
諸葛彥心中的那種不安感猛地一陣上竄,他突然想轉身離開,但是轉念又想到鼎內的那只白蝶王蠱,以及師妹那動人心魄的身姿和進一步臣服的可能,心神頓時堅定。
他先是用力地一揮手,然后嘴里發出一個奇特的音節,黑白雙蛇以及已經出動的近百只攻擊性蠱蟲,同時發動。
“阿飛!”郭大路叫了一聲,“每人兩只手。”
郭大路剛說到“每人”的時候,阿飛已經從椅子上離開,說完最后一個“手”字,黑蛇雙手手腕幾乎同時被一把木劍劍尖點中,握著半月彎刀的手頓時失去所有力氣,似乎那只手已經脫離自己的身體。
哐當!
彎刀頹然墜地,黑蛇甚至都沒看清剛才是誰刺了自己,而等他看到刺自己手腕的那個“人”時,對面的白蛇也丟了彎刀。
是那個叫“阿飛”的木頭人!
就是他在頃刻之間,繳了他和白蛇的彎刀。
黑白雙蛇雙胞胎兄弟連心,這一刻,他們腦子里只有同一個念頭:“快!無與倫比、前所未見的快!”
他們的刀本來也是以快見長,當年兄弟聯手屠殺狼群,靠的就是如鬼如魅的身法和刀過不見血的快刀。
經過這么多年的錘煉,他們對自己的快刀更是自信十足,他們認為,即便這世上有人能做到跟他們一樣快,但那人也不可能有一個跟他一樣快的雙胞胎。
從這個角度來說,若有人想勝得過他們兩,他的速度必須是他們的二倍,只有那樣,他才可以同時面對兩人的夾擊。
而這世上,能將速度練到他們二倍的人,顯然并不存在。
直到剛才,他們猛然意識到了一個殘酷的現實,這世上固然沒有人能將速度練到他們的二倍,卻有木頭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他們的手腕已經徹底失去知覺,此生想再握刀,恐怕也再無可能。
阿飛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身體筆直、一動不動,好像在跟誰玩“一二三,木頭人”的游戲。
黑蛇白蛇因為出身寒洞,修煉的又是冰冷系一類的刀法,因此常年冷冰冰的面無表情,但他們的“面無表情”在阿飛面前,就顯得不值一提了。
“那我們這邊也結束吧。”
郭大路說著取出他的葫蘆,伸手輕甩了一圈,諸葛彥的蠱蟲便乖乖地往葫蘆里鉆去。
諸葛彥見狀,也不等釋放白蝶王蠱,轉身就逃。
“阿飛。”郭大路也不去看諸葛彥,隨口說道,“給諸葛先生倒一倒洗腳水吧。”
呼!呼!
阿飛對著逃跑的諸葛彥揮出兩劍,就聽噗噗兩聲,諸葛彥的腳腕被劍意斬斷,鮮血噴涌間,將他的雙腳洗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