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寺。
觀音菩薩向佛祖稟報了青龍山之事,把悟空如何找到她,如何請她去搬出老君,又如何和老君一道不戰而屈人之兵地逼郭大路放人的事情大致陳述一遍,佛祖聽了,頗為滿意,道:“經此三事,可知心猿之心已歸服降順,先去其緊箍咒,再看他如何。”
觀音道:“是。”
座上有普賢菩薩道:“那乖猿雖伏我佛門,然心性不定,常言道,’聽其言而觀其行’,他因跪金蟬子為師,得知佛法無邊便棄了妖族,今后未嘗不會因為別的因由而動搖心志,稟我佛如來,大劫將至,不可不在意。”
佛祖微笑道:“普賢大菩薩所言有理,但不必擔憂,只要他入我門來,縱無緊箍咒,我亦有降他之法。”
大眾聽佛祖如此說,心悅誠服,行禮應是。
佛祖暫擱此事,升壇講演,一會佛光普照,萬虹經天,珍禽瑞獸歡欣雀躍。
紀元大劫將臨,天地異象頻生,娑婆世界雖為佛國凈土,暫時平靜無波瀾,但作為明曉大道的諸佛諸菩薩,還是能隱隱感覺到大道狀態的波動,兇險暗藏。
憂慮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感受到那種黑云壓城的凝重氛圍,更是平添心頭一層陰云,聽了佛祖一番講演……心情更加沉重了。
佛祖說,紅塵能看透,大道能超脫,唯因果不可破。
佛家講因果,自己也在因果中。
佛祖不生不死不滅,但,一旦劫數降臨,他會離去,離開娑婆世界,離開佛國凈土,離開雷音寺。
“唯吾等合心合力,宏愿一向,方能渡過此劫。”
佛祖說罷,右手張開,展動袈裟,粼粼金光頓時播撒開去,不止此處,諸天萬界修佛者皆有感應,齊齊雙手合十,口念佛經。
廣大愿力從諸天萬界處匯聚至靈山。
諸菩薩金剛禮佛三匝,隨之誦經。
天地間都是梵音。
方寸靈臺洞天。
郭大路和郭妙覺對坐于菩提林坐忘亭。
“在這林中講話,沒人能偷聽到吧?”郭大路四處看了看,還是有些不放心。
郭妙覺直接揭露他的心事:“話出你口入我之耳,諸天萬界之中,再無第三個能聽到,包括靈山那位、兜率宮那位、凌霄殿那位以及其他幾位。”
“聽你這么一說,我頓時覺得特有安全感,”郭大路微笑道,隨即話鋒一轉:“不過我還是想做個測試,沒問題吧。”
郭妙覺伸手做“請”的姿勢,他素知這位父親大人思維詭異,不能以常理揣度之,故而心中對他的所謂“測試”不免也生出幾分好奇,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再次印證了母親姜菩提當初對他的那句評價:“其實這些年來,你父親一直是個不著調的人。”
只見父親大人他老人家抬著頭望著天空,叫道:“釋伽牟尼……李耳……二位聽得到嗎?”
郭妙覺:(⊙﹏⊙)b
“我是郭大路,我有句話要跟你們說……”
頓了頓,提高聲音道:“你倆!遲早玩球!”
郭妙覺:╮(╯_╰)╭
講真,還是斬斷這一世的父子因果算了,看這情形,早晚得讓他玩砸嘍!
郭大路那邊罵完之后,大笑不止,過了好大一會才慢慢停下來,轉頭問郭妙覺:“厲不厲害?”
郭妙覺現在臉上的表情就是“當年不顧家人反對認了這個智障父親,現在不得不每日照顧他”的既視感。
郭大路完全不介意兒子對他的看法,笑容不減,語氣卻有些淡淡的:“我不是說我自己厲害,我是說道祖和佛祖他們厲害。”
郭妙覺看了父親一眼。
“如果他們不厲害,我怎么會躲在這里罵他們一句就覺得很過癮,像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樣呢?”
郭妙覺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好像一個人只敢在背后罵的某個人通常是比自己更厲害的人。
郭大路像是自言自語道:“他們的確很厲害,干預天道、掌控天道、甚至創造天道,好似諸天萬界都在他們管轄之內,無處可逃——不是佛祖在看著你就是道祖在看著你……”
郭妙覺正要接話,被郭大路伸斷,聽到他續道:“但我知道,他們也有難題,紀元大劫……”郭大路沖郭妙覺一笑,“包括你在內,都在為這個做準備吧?”
郭妙覺點頭承認,看著父親現在這個狀態,他想起母親當年的另外一句評價:“但這些年來,你父親也一直是個很靠譜的人。”
得到郭妙覺的肯定回應之后,郭大路繼續說道:“當然,你們立教稱祖之后仍舊破不了紀元大劫倒不是因為你們自身的實力不夠,實際上恰恰相反,是你們自身的實力太強……”
郭妙覺認真地注視著郭大路,等著下文。
“晉入祖境的大佬已然超脫一切規則之上,開始自己操控和創造規則,久而久之,與他牽連的規則或者說天道越來越多,而這些規則或天道的運轉漸漸形成自己的規律,雖仍在掌控中,但開始出現自立的傾向,就好像人間世未來的人工智能……”
郭大路說到人工智能時,看了郭妙覺一眼,意示詢問,后者微微點頭,“懂的。”
郭大路繼續:“然而這些天道規則終究無法真的獨立,它依托于那些大佬而存在,與他們同呼吸共命運,但卻在無止境的漫長歲月中暴露出各種問題,前后矛盾啊、內部分裂啊、外力侵擾啊等等,這些問題開始影響,甚至是反噬天道規則的創造者,并且終于在某個時間節點完全爆發,暫時脫離掌控。”
“這時,大佬們不得不面對兩個抉擇,放棄,或修復,而不論選哪個,都要分耗心神,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邪魔外道們便會趁此機會攪風攪雨,而所謂的‘紀元大劫’,不過就是最重要的那個天道規則出了問題,最厲害的那個邪魔外道要搞事情而已。”
郭大路分析完這些,陷入停頓,或者說陷入沉思,在構思一段具有結論意義的話:“概括來說就是,祖境的大佬們需要通過創造天道規則來彰顯自己的存在,同時又會被那些天道規則拖累,因為那些天道規則的存續壽命不如那些教祖。”
郭妙覺看著郭大路,眼中流露著一絲訝異,隨即釋然,最后變成理所當然。
郭大路站了起來,走到一旁,望著無邊無際的菩提林,預言似地說道:“佛祖會在大劫降臨時離開雷音寺。”
郭妙覺神色閃動,眸中有萬雷擊空、無比絢爛之景。
“我想在你這菩提林閉個關,”郭大路語氣平靜而認真,“這也是我最后一次向你提出這種沒來由的要求。”
“盡可當做自己道場。”郭妙覺道。
郭大路邁步走向林中,聲音從前面傳來:“我會在取經小隊抵達靈山時出關。”
郭妙覺望著父親的背影,看著他漸漸消失在林中,心中突然有個離奇大膽的預測。
取經小隊離開金平府,不日到了天竺舍衛國,在這里遇到了西行路上的最后一個妖怪——來自廣寒宮的玉兔精。
如果說鳳仙郡大旱是玉帝在表明態度,九靈元圣施威是太乙救苦天尊宣告存在感,那么廣寒宮玉兔一劫則是王母娘娘在友情為取經一局收官。
這一劫過后,前路再無妖精作祟,隨后,師徒四人在銅臺府地靈縣救了向佛者“寇員外”,宣揚了“信佛者生”的教義,接著又在凌云渡乘無底船登上彼岸。
過河途中,唐三藏金蟬脫殼,正式歸位。
待師徒四人登岸之后,忽然望見半空中祥光五色、瑞藹千重。
靈山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