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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合作(下)

  郭帆子與鎮島虎交換了眼神后,還是鎮島虎率先道:“確有此事,只是幫內大選,只有長老方有權選舉龍頭,我等干事,只有聽命而已。”

  寇立淡淡一笑,這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這二位,一個掌控著水龍幫的海外九島,幫眾無數,一個是負責控制和聯絡直屬于水龍幫的海盜勢力,他們若是沒有權力,誰敢說有這權力。

  “不過我倒是聽說,貴幫的呂龍頭,很有些子承父業的想法。”

  郭帆子撇了撇嘴,“那條呂小狼——”

  “狼公子自然也在人選中。”鎮島虎謹慎的道。

  寇立自然不是真在乎水龍幫內的狗屁倒灶,只是起了個話頭,道:“未來龍頭是誰,誰也說不準,但我想二位總歸要給自己留條后路的,無論是不是二位支持的人物當選,跟公主合作,那都必然是只賺不虧。”

  “招安就不必了,”郭帆子斷然道。

  “當然不是招安,六省通衢之后,將會由指定的大商家和商行進行對外貿易,商稅亦是如是,這主要因為東南賦稅因為剿滅海禍被征收到十幾年后,民力窮乏,簡單來說,這是加稅的手段。”

  寇立頓了頓,又道:“除此之外,朝廷已經有相當數量的官員提議東南裁軍,以區區數省之地,養了數十萬官軍,就好比在皇帝老兒心口插一顆釘子,任誰也不痛快。”

  “在這種背景下,水龍幫這種連省大幫,要想生存下來實在太難了,商會、地方大員、本地官兵,都想割一割你們的羊毛,無論呂龍頭也好,還是二位也罷,都應該深有體會。”

  鎮島虎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道:“以往做生意,靠著黑白兩道的名聲,基本上人到貨到,如今不行了,敢進內陸的海盜都被姓洪的殺絕了,一旦從外地運貨,官面上宰一刀,地方要派人上下打點,這已是砍了一半利,再加上有公門背景的大商會、大買辦搶食,你又不可能真沉了他們的船,幾條海線都被擠壓的很。”

  “所以我早說了,呂老鬼這是癡心妄想,那么多白花花的銀子,你這真洗白干凈了,就等著被人家宰吧,一個老罪臣,還想著回去,腦子壞掉了!”郭帆子同樣忍不住牢騷起來。

  寇立點了點頭,真實的江湖,沒有不食煙火的名門大派,只有靠銀子吃飯的拳師,水龍幫的本質,其實就是靠混亂的市場環境起家的大型海貿利益集團,如今朝廷開始管控,各種商業原罪就出來了。

  所以說,南下和北進,直指核心,其實就是企業轉型。

  寇立是站在巨人肩上看問題,黃公子則是了解朝廷第一手的政策,兩相合計,便能得出許多不一樣的東西來。

  朝廷想要丟掉東南這個財政大包袱,以洪家軍為首的地方官兵則不希望權利被削減,倭奴國想要恢復海貿,朱寶仔要保家保命,水龍幫則想轉型,鎮島虎、胭脂虎這類的幫內實權派則不希望權柄被奪。

  其實一切的一切,歸根到底,也就是一個利字。

  既然如此,那就有了可操縱的空間。

  “二位大概不知道,鳳公主身為三品通倭使節,已經向朝廷奏請,地方官兵一旦被被裁,沿海防衛必然不足,請在通衢商行之下,另設武裝商司,承包商船平安、靖海清平,但若遇海盜,可奉命伐之,或請官械為用,或請官船護衛,供沿岸補給,擊大盜者,官府不罰而賞,奏請為官保義民。”

  “這有個鬼用,哪個海船能是海盜的對手——”魚頭狼嘀咕了句,但是鎮島虎卻是聽出了什么來,目光越來越亮,甚至連雙手都不由顫抖起來。

  “閣下、閣下的意思,如果我們入了那什么武裝商司,除了本國指定通衢的商家,想打誰就打誰,而且打了誰,誰就是海盜,官府會幫我們。”

  “并且,海盜船的物資,便是贓款,將抽成以獎義民之做為,”寇立頓了頓:“中原雖大,但茫茫大海,怕是比中原山川江河還要大上百倍千倍,島國無窮,似中原之領土,也未必沒有,如此天地,難道不夠二位施為嗎?”

  魚頭狼似乎也聽明白了,滿腦子問號,“這怎么聽著他娘的這么怪,我們從被官軍剿,然后——自己變成了官軍?”

  寇立嘴角微微一揚,這種法子,中原從沒有出現過,但在上一個世界的西方,幾乎影響了一個世紀,這手段有個響亮的名目——私掠許可證,而這些商家義民,則有另外的一種稱呼,‘合法海盜’‘皇家海盜’。

  中原王朝,不,應該是所有大陸性政權,對于海外的政策都是簡單而粗暴,無非‘剿’‘撫’二字,但無論是剿是撫,都會給朝廷增加沉重的人力財力負擔。

  這其實是大王朝的通病,從不想著去借助外力,而只有競爭激烈的島國環境,當權者才會選擇這種‘妥協’手段。

  在利益的驅使下,海盜就變成航海家,進而轉化為殖民者,再然后,就是一個時代的序幕。

  當然,這對眼前這一狼一虎來說太遠了,而且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但哪怕是現在,也已經畫出一個足夠大的香餑餑,足夠這兩個家伙垂涎三尺了。

  無它,這與他們以海外為根基的計劃太相符了,就像是第一次去青樓的雛兒,還沒摸清楚門路,突然就被人告知,被花魁看上眼了,請你去床上賞花。

  這種前景,足夠刺激的他們‘哇哇’大叫,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熱血。

  好半晌,鎮島虎止住幻想,深深喘了幾口粗氣,凝聲道:“這種大事,不會就像你說的這般簡單吧。”

  “當然不是,確實有很多麻煩,第一,你們由海匪變成良民,當地官員自然不愿意放過到嘴的鴨子,二者,大商會、大豪商們也不愿意,因為你們這般做,有可能會斷他們的財路,暗中使壞是必然的,第三,歷朝歷代,都無有這種舊例古法可循,而沒有舊法,對于有些人來說就是大不赦,朝廷中的清官御史必然上書批駁,朝廷布政向來以教化為上,此非德政,而是惡事。”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中原一向自詡為天朝上國,以四海為家,萬國來朝為大治,一旦你們攻伐他國船只,外使抗議,以朝廷重面子而非里子的習性,說不得就會有群臣上書,重新禁海。”

  “這群可惡的公門老賊,憑白壞了我們的大好事,”魚頭狼咬牙,錘腿,似乎已經完全帶入了其中。

  “大總管,你說了這么多,不會只是想告訴我們一個不可能的結果吧,”鎮島虎立刻道,語氣中忍不住帶著一絲焦急。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寇立深吸了口氣,道:“通常來說,朝廷絕不可能如此做為,但正好你們趕上了,如今正是最好的時節。”

  “第一,朝廷急需處理東南稅賦,國策必有權急機變之處,以前不可能的,現在未必不行。”

  “第二,若是裁軍,地方軍力必有損失,但若是此策通行,便會由商司供養部分官兵,本地官兵或許會樂于見到這一點。”

  “第三點,要想推動這一政策,在朝堂上必須要有足夠大分量的人物推動,你們別忘了,鳳公主背后有什么,是皇親,是外戚,是龍椅上的那一位,只要你們能夠掠到足夠多的財物,再由公主疏通,他們會成為你們最大的朝廷力量,這天下真正的主人,到底不是表面上的文武百官。”

  “皇帝老兒也缺錢?”郭帆子不可思議的道,或許在所有古人的心目中,皇帝高高在上,是富有四海的。

  “那一位坐擁天下,無物不有,但你們又怎么知道,他國庫里有幾個子,私庫里又有幾個子,”寇立嘲諷的道,書讀多了就明白,歷史上有好多位皇帝都是窮死的。

  而且自古以來,禁海的皇帝有好多個,開海的皇帝貌似就沒幾個,他對于這道政策的最大信心,便是朝廷上的那位九五至尊,那一位的心胸或許能夠容得下這種變通。

  至少,他覺的以對方的做所作為,是要里子更多于面子的。

  “你還說過,一旦我們這種行為做大,搶了番邦小國,朝廷或許就會重新禁海?”

  “你們在粵地這么多年,難道還不清楚,這東南的海禍,主力到底是倭奴國刀客,還是本國海盜,還是——海盜背后的東南沿海大商家,”寇立意味聲長的道:“中原人當然不能無故侵犯番邦小國,但是倭奴國的動作,可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我們不僅有鳳公主,可還有一位櫻公主呢。”

  ………………

  半個時辰后,寇立回到自己的船上,兩艘船漸行漸遠。

  “搞定了?”黃公子都已經打起了瞌睡。

  寇立撇了撇嘴,道:“兩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老粗,還不好忽悠嘛。”

  有的時候,嘴遁的確能勝過千軍萬馬,哪番大基業不是靠忽悠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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