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倉到長安只有三百五十里,當兩隊人馬相向而行之后,路程就縮短了一半。
當年劉邦就是從陳倉道出川,與項羽展開爭奪天下的戰爭的。
當年的漢王終于成為漢皇之后,天下在很長一段時間并不平靜。
于是,膽小的漢皇劉邦就認為,自己有必要繼續穩固后方,即便是被那一處的敵人突然擊敗了,也能東山再起。
所以,出川的道路被當做大漢初期最重要的事情來對待,因此,陳倉道也成了蜀中對外交通的生命線。
然而,這條生命線對于商賈來說依舊兇險,且不說一路上數之不盡的豺狼虎豹,即便是一場雨,一場雪也會徹底讓道路斷絕,沒有幾個月的修復根本就無法通行。
即便沈叛心急如焚,在車隊出了陳倉道之后,也不得不在陳倉修整兩天。
云氏的車隊還沒有抵達陳倉,平遮派出的快馬卻先一步遇到了沈叛的車隊。
卓姬抱著孩子一言不發,等待平叟看完書信。
平叟看書信用了很長時間,卓姬也等待了很長時間,卻沒有催促。
她發現平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怎么,他在懷疑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嗎?”
卓姬平靜的說出這句非常殘酷的話,心頭卻隱隱的期待云瑯能夠真的這樣認為。
平叟放下竹簡曼聲道:“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冬秋!”
卓姬認真的聽完,皺著眉頭道:“云瑯寫的?”
平叟放下竹簡道:“是的,他的狀況也不好,都說最難消受美人恩,沒想到帝王恩也能讓人踟躕不前。”
卓姬冷冷的道:“我不管他目前是個什么狀況,我只問他準備怎么安排孩子?”
平叟苦笑道:“自從聽到孩子的事情的第二天,云氏就大興土木,聽平遮講,那座小樓真的是奢華無比,真正的公主寢宮也不能與之相比。”
卓姬嗤的冷笑一聲道:“他沒有把孩子送給阿嬌撫養的念頭?”
平叟搖頭道:“云瑯已經給孩子起了名字,名曰——云音,瑯瑯之音的音。”
“云氏大女?”網 平叟笑道:“這是自然。”
卓姬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再次問道:“鐵器作坊能否留住?”
平叟嘆口氣道:“云瑯對于卓氏鐵器作坊嗤之以鼻,根本就不屑理會。”
卓姬怒道:“果然是一個負心人,這孩子是他的,他就對孩子千好百好,我這個做母親的他就不準備理睬,沒了鐵匠鋪子讓我自生自滅不成?”
平叟微微嘆了口氣,卓姬的相法還真是不可理喻,她是司馬相如的妻子,并非云氏女主,五華山的鐵礦可能拿不到,五華夫人的俸祿卻不會少。
卓氏鐵器店鋪女主不過是一個卑微的商賈,哪里能比得上五華夫人的尊號來的雍容。
皇帝既然已經封賞她為五華夫人,就注定了她再也不能涉足賤業。
“云瑯拿出了一千斤黃金,云氏所有的家底來補償你!”平叟還是將竹簡遞給了卓姬。
卓姬匆匆看了一遍,臉色蒼白,顫抖著問平叟:“他在用一千斤黃金來買女兒。”
平叟點點頭道:“確實如此,平遮說,此時的云瑯如同一頭瘋虎,稍有忤逆就會暴起傷人!”
卓姬忽然清醒過來,慘笑一聲道:“這么說我賺大了?
以前常聽別人自稱自家的女兒為千金,沒想到我的女兒真的價值千金!
還是一千斤黃金!”
平叟瞅著失態的卓姬道:“黃金也被平遮帶來了。”
卓姬咬著牙道:“他只要孩子不要我是嗎?他以前說過云氏會有我的一個棲身之所,他反悔了?”
“恐怕是的……”
“云氏派來了奶媽,派來了家中的內宅管事,又派來了十六個甲士,是來跟我爭奪女兒的是嗎?”
平叟無奈的搖搖頭道:“大女是被皇帝從你身邊奪走的,當初,如果你發現有了身孕之后,留在長安安胎,在云瑯的關注下產下大女,我想,云瑯會有一個兩全其美的安排。
你想獨自占有大女,并且對云瑯隱瞞消息長達兩年,我想,他一定非常的暴怒。”
卓姬丟掉手里的書信,怒道:“孩子是我生的。”
平叟指指馬車里堆積的很高的竹簡道:“律法里說的很清楚,子女隨父!”
“他不是我夫君,司馬相如才是!”
平叟也有些暴躁,拍著大腿怒道:“那個窩囊廢有膽子承認嗎?”
卓姬大哭起來,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拉著平叟的手哀求道:“幫幫我。”
云音也被母親的哭聲驚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見母親在大哭,她也跟著大哭起來。
煩躁的平叟聽到云音的哭聲,原本茫然的雙眼忽然變得有神起來,他突然發現,事情可能沒有他想的那么糟!
想到沈叛正在等候回應,平叟就離開了卓姬的馬車。
果然,一下馬車,他就看到沈叛正在盯著他看。
一個被利用過的人,基本上就沒有什么價值了,現在要做的就是安撫好這個人。
“怎么說?”沈叛的臉色非常的難看。
平叟搖頭道:“你的這個官職不做也罷!”
沈叛的手捏上了劍柄輕聲道:“沒人肯幫我是嗎?”
平叟笑道:“你一定要繼續做官嗎?你繼續做官還可能前途嗎?”
沈叛的臉色陰沉的似乎能擰出水來,卻一言不發,眼中的殺意卻越發的濃重了。
“有了十斤黃金,您去那里不能安身?”
沈叛楞了一下苦澀的道:“某家為官清廉,十數年來只知道為陛下效命,何來十斤黃金?”
平叟招招手,卓氏的武士首領卓蒙就提著一個沉重的布包走了過來,平叟接過布包,放在沈叛的手中道:“現在有了!”
沈叛迷茫的接過金子,瞅著平叟道:“從一開始,你就沒有為我著想是嗎?”
平叟點點頭道:“你失敗了一次,而且還負傷了,所以,重新成為繡衣使者完全不可能。
老夫從未聽說有繡衣使者可以轉換成其余官職的。
你們是陛下的爪牙,檢查天下,拷問百官,跟所有人都是對立的,如果你依舊在繡衣使者群中,自然沒有問題,然而,一旦你沒了繡衣使者的名號保護,就人人得而誅之了。”
沈叛慘笑一聲,掂量一下手里的黃金道:“回到東京,只要陛下不準備殺我,我就求去,做一個鄉野村夫也非壞事。”
平叟笑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不妨去云氏看看,一樣的做山野村夫,在那里可就太舒坦了。”
“云氏會收留我?”
“會的,那是一個即將興起的世家,正處在求賢若渴的境地里,兄臺乃是繡衣使者中的佼佼者,雖然偶爾失敗一次,又豈會沒有人賞識?
馬上就該有云氏的人來迎接云氏大女,兄臺只要交好他們,給些許的便利,將來去了云氏也好有人引薦!”
沈叛深以為然,聽說云氏與阿嬌夫人走的極近,如果能通過云氏獲得阿嬌夫人的一句話,重歸繡衣使者也并非不可能。
云氏的快馬輕車走的極為迅速,加上又是四個輪子的,在平地上飛奔走的又快又穩。
紅袖還是第一次離開上林苑,趴在車窗上貪婪的看著外面的景致。
兩天時間,馬車走過鬧市,也走過村莊,每一樣事物都能引來她的大呼小叫。
兩個乳娘又是激動,又是擔憂的聽劉婆給她們交代事項。
“咱們云氏最不缺的就是乳娘,五百多婦人呢,為什么就挑你們兩個,還不是看在你們在家里待得最久?
這一次你們算是撿著了,只要安心的將大女奶大,將來就算是家里的老嬤嬤了,有的是福享。
家里的野孩子給我先忘掉,專心喂養大女,要是有半點的怠慢,仔細我剝了你們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