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特末離開的大營,一路東回遼國。
嵬名仁明帶著一干人等在城頭之上目送遼國使節東去。
“大帥,遼人怎么剛來不久就回去了?”
嵬名仁明皺眉答道:“鄭智不比旁人,乃敢死之士,剛直之人只怕是不愿受遼人威脅。遼人氣憤東去而已。”
“大帥,這當如何是好?鄭智不聽遼人的,必然是要攻城了。”
嵬名仁明聞言一怒,呵斥道:“你都膽子都被狗吃了?沒有遼人就不能廝殺不成?鄭智攻城,你便在城頭之上守衛就是,宋人又沒有翅膀,何以入城來?”
這人聽言大驚,急道:“大帥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城外坑道挖到幾十步之外,再也不往前挖了,嵬名仁明心中卻是更加疑惑,招來幾個親信開口道:“今夜派人以繩索下城往前查看一下,看看宋人挖的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挖到城前幾十步又停止了,實在叫人疑惑不解。”
嵬名仁明自然是疑惑,只是不知這坑道不再往前并非是真的停止了,而是轉入了地下,開始掘地道往前。
嵬名仁明身為主帥,不去弄個明白,心中如何也安寧不了。
入夜十分,城頭上防止敵人偷襲的篝火本來極為明亮,今夜卻是黯淡了許多。
待得后半夜,三個白衣人從城垛處順著繩索滑降而下。匍匐在地面上慢慢往前去。為何是白衣?因為大地已被積雪覆蓋,白衣于地上匍匐,肉眼實難發現。
頭前敵人挖掘的坑道不過五六十步遠,如此匍匐而去,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三人慢慢往前匍匐前進,越近前越覺得不對勁,四下一片寂靜,卻是能聽到頭前不遠的坑道之中傳來粗重的喘息之聲與腳步聲。
三人更是疑惑,今夜出城就是為了弄明白宋人在這深坑道之內到底做些什么。連忙加快手腳往前攀爬而去。
待得三人順利到得坑道邊緣,起身越過堆積的土堆。
月光之下,一切都已一目了然,坑道內來往的漢子肩上都挑著擔子,擔子上便是泥土。
三人更加疑惑,坑道都停止掘進了,何處來的這么多泥土。
泥土自然是從地道里出來的,地道的泥土也就不能直接往坑道邊緣堆積了,而是要秘密行事,把泥土順著坑道往遠處運走。
三人疑惑之間,便想往泥土來源的盡頭處去查看。
坑道之內還有穿甲帶兵的漢子來回巡邏,似乎并沒有發現坑道之上有敵人匍匐查看。
三個白衣人匍匐片刻,終于還是弄明白了宋人正在挖地道這個事實。
事情已經打探清楚,三人又慢慢往城墻爬去。
嵬名仁明聽得稟報,心中也在思索,總覺得鄭智不會做這般傻事。
“大帥,那鄭智必然是無計可施,才出此下策。用地道入城,實屬可笑。”
嵬名仁明還是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開口道:“鄭智不可小覷,趕緊派人沿著內城墻挖掘一道深溝,溝要有丈許深,寬只能容一人上下。距離城墻四五步開挖,不可挖壞了地基。”
“大帥,今夜就開始嗎?”
“今夜就開始挖!”嵬名仁明點頭說道。雖然嵬名仁明知道用地道入城的辦法并不可行。但是嵬名仁明還是做出了應對之策,挖出這么一條環繞內城墻的深溝,鄭智即便把地道挖進來了,也會被馬上發覺,一人寬的溝,敵人上來一個,便也是死一個。宋軍也必然不可能攻入城內。
如此安排一番之后,嵬名仁明心中才安定下來。只要敵人入不了城,一切都不算事情。
城外如火如荼挖掘著地道,城內也是如火如荼挖掘坑道。
一時間這場大戰變成了挖土之戰一般。兩邊士卒都在奮力掘著地里的泥土。
嵬名仁明不斷加派人手巡邏城內的坑道,便是想要第一時間發現城外宋軍地道入城之處。
幾日過去,嵬名仁明又開始疑惑起來,城內坑道竟然沒有一處發現異常。
“都幾日時間了,宋人也該掘到城內了,緣何還未發現宋人的地道?”嵬名仁明看得左右,也把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大帥,顯是宋人怕我們發現了,掘進得極為小心,所以進度不快。無用之功而已。”
“大帥,依末將之見,并非宋人掘進快慢的問題,而是靈州城地基深厚,宋人遇到阻礙了。”
嵬名仁明點了點頭,覺得兩人說得都有道理,只道:“嗯,都有道理,宋人既不敢放開手腳掘進,又遇到了地基阻礙。再多派人手巡查,這一兩天內,宋人大概就要掘到城內來了。”
話語倒是沒錯,地道還真遇到阻礙了,城墻的老地基實在不淺。此時還正在向下深挖。
火藥包也正在往地道內運送。
一天就在這種安靜的氛圍之中過去了。這段時間的安寧,倒是給了鄭智一些閑暇,這講武學堂的課程往前推進了不少。
第二日大早,嵬名仁明早早而起,到得城頭之上,這是嵬名仁明每天必做的事情。也是嵬名仁明夜里實在睡不踏實。大軍圍城,如何還能安然入睡。
“深溝處可有異常?”嵬名仁明第一個問題就是地道問題。
“大帥,日夜都有人手巡視,并無異常。宋人大概還在城墻地基之下束手無策呢,當真是愚不可及之法。”
嵬名仁明嘆了口氣道:“嗯,再派人巡查一番,確保萬無一失。”
嵬名仁明打心里就不認為鄭智是那愚不可及之人,所以越加謹慎對待。
便是此時,只聽城外鼓聲大作,炊煙才升起不久的宋人大寨,已然出現無數腳步之聲,腳步聲稍顯雜亂。
但是大寨之前,一隊一隊的士卒正在集合,排列得整整齊齊。
“大帥,看來宋狗是地道無望,想要硬攻城池了!”
嵬名仁明皺眉答道:“兵法之道,以正合,以奇勝,多詭道。鄭智此時聚兵,顯然是地道已入城內。城外佯攻,想用地道出奇制勝。想法甚好,速速再加派人手巡查深溝,只要發現地道,用土埋之。”
嵬名仁明當真是讀過幾本兵書的,以正合,以奇勝,本出自《孫子兵法》,這一句話也被用了兩千多年。只是世人皆誤讀此語,都以為“以奇勝”是以奇謀勝利。
卻是并非這個意思,奇讀“ji”,奇數偶數這個奇數。古人稱“余奇”,便是多出來的意思。奇,并非是指奇謀。而是指多余之人。正乃主力部隊,奇乃留下來的部隊。
兵書愿意是指,在以主力與敵人交戰的時候,永遠要埋伏一支多出來的兵力,就是奇兵。奇兵能出其不意,在戰斗中突然打亂敵人的部署,才是勝利的關鍵。
兵法中也還有“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曹操對此也有注解。意思就是奇正之兵,也是可以變化的,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可以根據戰場形勢進行重新的安排與調動。
“大帥,何不放他們出來,出來一人便殺一人,看看宋狗有多少人前來送死。”
嵬名仁明心中謹慎十足,開口說道:“不可放出一個宋人,備土石以埋,堵死宋人地道。只要地道被堵,鄭智便是束手無策,退兵不遠。”
嵬名仁明見得鄭智已經開始用這種手段了,心中不免多了幾分自信。
城內處處都在調動之中,所有守城的準備皆已妥當。
大戰就在今日,好在今日無雪。便是地上的積雪也并不深厚。太陽慢慢升起,帶來了一絲絲的暖意。
這種時節作戰,也應了唐人岑參詩文中的一句話語: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
便是城頭上的旗子,也被凍得不能隨風飄揚。
此戰若是再拖下去,進入真正的嚴冬,攻城便是更加麻煩了。
嵬名仁明在城頭嚴陣以待。
鄭智聽得令兵來回稟報之后,搓了搓寒冷的雙手,又把雙手放到口前哈了幾下熱氣,感受到一絲溫暖之后,伸手取過馬背上的硬弩,試探性拉了兩下,便是怕這弩也被凍住了,好在彈性依舊十足。
“傳令坑道點火,令兵傳令,聽見響聲之后,見得城墻垮塌,立馬急鼓以沖鋒。”鄭智開始下令。
令兵又是打馬狂奔,頭前眾多軍將皆把目光鎖定在前,等著迎來那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