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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二章 一戰江山,一戰生死

  世界上沒有任何血腥的場面能超過人與人之間的廝殺。人類的敵人,永遠是自己,唯有人類自己才能如此大規模高效的殺死同類。即便是人類碰到的最大規模的海嘯地震,也不過如此,興許猶有不如。

  古北關口之下,幾萬具尸體橫七豎八,還只過得一夜,已然泛起淡淡的腥臭。若是待得白天烈日再曬一天,那味道便是不難想象。

  女真人可以不顧這些奴隸的性命,但是女真人也要在乎自己的安全。無數一些無眠又餓又渴的高麗人被趕出圍欄,在女真人嚴密的看守之下,開始收尸。

  城頭上的宋人,并未發射一支羽箭。這種戰場上的默契,在哪里都一樣。收尸這個事情,便是對誰都有好處的。

  幾萬具尸體都被直接扔到一條小溪里面,因為小溪有天然的凹陷,便也不需再去挖掘土坑。只需挖掘溪邊松軟的泥土來填即可,便也省事許多。

  尸首一層一層碼放,上面覆蓋上淺淺的泥土,溪水被擋住了去路,卻是也沒有多少力道,并不能沖開幾萬具尸體的擁堵,甚至整條小溪都沒尸體填滿了一般。

  卻是也不能想象,過得幾日,這些尸體真正開始腐爛了,這里會是一個怎么樣的情形。

  高麗人,對于女真來說,似乎已經成為了累贅一般,還剩下四五萬高麗人,便是完顏吳乞買也在頭疼,不知該怎么處理。

  皆殺了,太過浪費。放肯定是放不得的,上陣也無甚作用。

  但是反過來想,只要這場大戰贏了,將來這些高麗人便也是極為重要的財產,甚至也是極為重要的生產工具,這些高麗人可比女真人更懂得如何耕種。

  便是這一整天,就這般停戰了。女真人都在忙著把高麗人一個一個綁縛起來,繩索不夠,直接把高麗人身上的衣衫脫下來,撕成布條。如此也是穩妥起見,不能讓這些高麗人給女真人帶來絲毫的后顧之憂。

  當晚,女真人吃飽喝足,把所有最好的食物都拿出來大吃一頓。一夜好眠,第二日大早吃一些簡單的早飯,號角已起。

  整個女真民族,整個大金帝國。生死存亡,就在今日。

  完顏一族的未來與榮耀,就在今日。

  圓臉高額,略小的眼睛。一張張女真人稍微有別于漢人的面孔,顯得格外的堅毅,堅毅之中帶著一份視死如歸。

  死,這個事情。對于不同的人,當真有著不同的含義。從表面來說,越是過得輕松富裕的人,便越是怕死一些。越是過得艱難一些的人,便越是少了對于生命的珍惜。

  雖然只是相對而言,也是稍微膚淺的定論。但是也說明了一個道理,便是女真人打仗勇武的根源,生活不易,即便是普通生活之中也見慣了生死,也需要拿命去搏。上陣而亡,就不顯得那么可怕了。

  民族大義,女真人雖然還不知道這種詞匯。但是生死存亡,誰都明白。

  鄭智聽得號角聲,也上得城樓,嚴肅到極致的表情,一語不發,盯著前方三萬多女真人看了許久。

  女真,是一個值得敬佩的民族。這是鄭智打心底里的想法。

  白山黑水里的少數民族,也并不會真正滅亡,世世代代,那積雪常年覆蓋之地,依舊生活著這些圓臉細眼的民族。依舊在與這個世界抗爭,與大自然抗爭,與大自然的一切抗爭,也尊重著大自然賦予的一切。

  城頭上的士卒,與那些堅毅的女真人相比,這些士卒顯得有些緊張。上一次女真人攻城,已經有許多人攻上了城墻,所以這些士卒的信心不免也受到了一些影響。

  但是準備工作依舊有條不紊,石頭擺放在哪里,檑木擺放在哪里。箭矢又放在何處。

  那些人負責運送傷員,那些人負責運送箭矢,那些人負責救治傷員。忙而不亂。

  匠人們也在城墻之下,支起來自己的家伙事,準備好一條一條的弓弦,隨時準備修復斷了弓弦的羽箭。弓弦的制作,也是一個極為復雜的過程,牛的韌帶,風干之后,用木槌反復輕輕敲打,讓干了的韌帶變成一條一條小絲線,再把這些小絲線搓成緊密的細小繩子。

  這個過程,至少歷時一年。這便是為何牛要受到官府管制的原因之一,牛皮,不論是鐵甲,還是皮甲,皆要用。牛筋,要拿來制作弓弦。牛角切片,也是制作弓弩的原材料之一。

  牛,不僅是農業管制品。也是軍事管制品。

  城下階梯旁,剛剛制作出來還來不及上漆的羽箭,一捆一捆,堆積成山。

  不得片刻,城頭之上,架起了無數的篝火。篝火的鐵鍋之中,煮著滾油,也煮著茅坑里的糞便,十里飄臭,便是鄭智也被熏得直皺眉頭。

  火炮的數量,終于突破了五十門。凌振也趕到了古北,親自查看著一門一門的大炮,甚至跪在地上反復查看著火炮的所有地方,檢查炮身是否出現裂縫。

  “怠戰者,立斬!”

  “潰逃者,立斬,全家充軍!”

  “出言擾亂軍心者,立斬,全家皆斬!”

  “立功者,封賞加倍!”

  來回奔馳的令兵,用盡全身力氣一遍一遍大聲呼喊著軍令。

  這一戰,關系是在太大,由不得任何人出現關于戰爭的任何問題。不得怠戰,更不得潰逃,出言亂說話擾亂軍心影響他人的,更是罪不可赦。

  治軍之道,恩威并重。此時封賞是激勵,但是斬斬斬的威勢,更是控制士卒只能死戰,不得有絲毫其他事情的重要手段。

  這一戰,關乎整個國家與民族。已然不是眼前這些軍漢的性命了。若是這一戰敗了,女真入關,這個后果,是誰都不能接受的。

  軍中無情,軍法無情。歸根結底還是戰爭無情。

  “再加一條,后陣支援猶豫者,立斬!”鄭智極為嚴肅的再次下令。而今與女真對戰,倚仗的就是軍漢的數量,戰事一起,便是一隊一隊補充到城頭之上,傷亡慘重之下,容不得后面上城的人有絲毫猶豫。

  任何人的一個動作,都會影響旁邊的人,會影響越來越多的人。

  甕城之下,依然傳來不斷重復的大喊:“支援猶豫者,立斬。”

  人就是人,人會勇武,也會怯懦。勇武與怯懦,往往就是腦中那一刻下意識的抉擇,這個抉擇受許多事情的影響。

  準備工作,便是如此細致入微。這也是鄭智對于戰爭指揮的基本理念,細致指揮戰爭,便能多一份勝利的保障。

  “咚咚咚咚。。。”

  烈日初升,已然灼人。即便站在城頭之上,已然是汗流浹背。

  女真人的步卒戰陣,依舊不顯得多么齊整。但是女真人的氣勢,無與倫比。每一個往前邁進的腳步,看不出有絲毫的怯懦。

  興許此時女真人撤退,應該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戰爭打到這個地步,損失了一萬五千余人,完顏婁室也戰死。撤退顯然不符合一般女真勇士對于戰爭的理解。

  撤退,也不符合此時大金帝國的戰略。大金帝國,后退一步,這個國家便會土崩瓦解。

  那些受盡羞辱委屈,受盡折磨的熟女真,奚人,契丹人,漢人,渤海人、高麗人。加上立馬就會出關的鄭智,會讓大金帝國打下來的偌大地盤成為空中樓閣。

  女真今日退了,便會一退再退,再一次退到叢林里,甚至退到叢林里,叢林里的契丹人、熟女真、奚人、渤海人也不會放過他們的女真鄰居。

  女真人無路可退。以極少數人統治絕大多數人,就是如履薄冰。

  牛大搬來一個座椅,讓鄭智坐在破敗的城樓之下,隨后手持厚重的木盾擋在鄭智面前,左右還有七八面大木盾。

  周遭筆直站立的,皆是令兵。這些令兵狂奔的雙腿,就是這場戰爭的指揮。

  抬頭看了看東邊初升的太陽,并不十分刺眼,只是這空氣中彌漫著炎熱。此時的氣溫與頭前離開古北去打完顏婁室之時,完全不同。

  “命,兩千斤的大炮先開,小炮先等。”鄭智終于發出了第一道戰爭命令。語氣并非那般大呼小叫,也并不緊張,反而穩重低沉。

  空氣中彌漫的味道,猶如小時候除夕夜的大街小巷,其實并不難聞,硝煙的味道,對于中國人來說,并不陌生,甚至有些習慣,有些人還喜歡聞這種火藥散發出來的味道。

  本來兩三百步才會沖鋒的女真人,卻是在三四里之外已經邁步奔跑起來。

  火炮,終將改變了戰爭的方式。只是火炮制作太難,后世滿清入關之后平定三藩之時,一國之力,造出百門紅衣大炮,已然是舉國之力了。明清決戰之時,雙方皆是不斷造炮,既造又從荷蘭人手上買。也不過三十七門的數量。

  鄭智幾年下來,全力打造積攢的家底,大小炮總共也不過六十門左右,其中五十門都聚在古北關口了。剩下的十來門,留在了滄北大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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