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歲,7月初。
一場寒流從北方入境,寒風透骨,氣溫極低。
大雪也沒有停過,從六月份開始,亞都德王國境內至少下了五場全國范圍的大雪,局部的中小雪更數不勝數。
道路上,到處是超過一米厚的冰雪,如同一床厚厚的棉被,將整個王國覆蓋。
這種惡劣的氣候條件下,國王下達的赦免詔書,傳令使者走了兩個多月,才到達兩千里外的王國南境。
王國南境。
黑沼澤地帶。
人們稱之為“惡魔詛咒”之地。
這里寸草不生,毒氣彌漫,無比惡劣的環境,沒有任何生物敢過于深入。
即便是生活在黑沼澤的邊緣,人們也會難以忍受。
因為靠近黑沼澤的土地十分貧瘠,產量很低,種十畝地,才能養活一口成人。
附近土地下的地下水也大多被污染,帶有毒素,不經過過濾直接飲用,很容易引起腹瀉、中毒乃至死亡。
生活在黑沼澤周邊百里范圍內的人們,平均壽命比內地要短上一大截。
故而此地人煙稀少,開發程度很低。
也成了王國流放罪犯的最佳場所。
在面積廣闊的黑沼澤中心邊緣地帶,有個叫“黑河鎮”的小地方,大概生活了100多戶人口,總人口不到1000人……且多是流放者與流放者的后代。
黑河鎮中。
一戶帶著兩進小院,內部建了五棟三層木屋,享用著鎮里最純凈一口水井的人家,正是流放于此超過兩年多的雷林家族。
這兩年多來,雷林家族上下三十多口,可以說過著坐過山車一般的生活。
最開始極為艱難,受到無數貴族打壓的雷林家族,即便是流放到黑沼澤這么一個令人感到絕望的地方,打擊也才剛剛開始。
他們難以購買到食物、難以搞到可直接飲用的井水、鎮上的混混也經常找他們麻煩、分到的耕地也是最偏僻貧瘠的地塊,靠近黑沼澤,得忍受毒氣的熏陶。
總之,開始的那半年,他們不知道是怎么熬過來的,包括家主科恩·雷林在內,每人都瘦了二十斤以上,還有幾個體質較差的家族成員,直接一命嗚呼。
絕望。
那段時間非常絕望。
科恩·雷林,這位一向威望崇高、在家族說一不二的家主,受到了包括自己妻子奧倫娜、兒子羅杰和瓊恩、女兒希瑞的一致批判,連弟弟菲利蒙·雷林都說他做出的決定太草率,拿出的改革方案太過激進,得罪了全部貴族,結果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眾多的指責之下,科恩·雷林自己都懊惱自己的愚蠢,質問自己當時為何腦袋一熱?把家族帶到這幅田地。
因為科恩實在沒有料到,雷林家族的下場,居然會這么慘。
唯一沒有指責自己,反而經常安慰自己的、侍奉了自己30多年的女仆維拉妮……這個女人總是無條件地站他身后。
科恩對她也有很深的感情,否則也不會跟她發生關系,生下了一個地位尷尬的仆生子——
萊莫頓·雷林。
當時科恩在這個剛出生的仆生子名字后,加上了“雷林”的姓氏之后,妻子跟他大吵了一架,很長時間沒有理他。
最后還是沒有子嗣的弟弟菲利蒙幫忙解了圍,希望把這個孩子過繼到他的名下……如此避免了妻子奧倫娜認為的“那是對我的羞辱”。
于是這個仆生子才得到了較好的培養環境,沒有跟其他仆生子一樣,放到仆人手里培養。
尤其在發現他有學習魔法的天賦以后,科恩瞞著妻子,私下拿出了一些錢,讓他朝那個方向發展。
萊莫頓·雷林也很爭氣,很快成為了一名見習魔法師。
再看到劍士天賦很高的大兒子羅杰、二兒子瓊恩,都算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幾個兒子都這么優秀,科恩感到十分欣慰。
不過……
因為他的緣故,雷林家族遭到全族流放后,科恩一方面懊悔牽連了家人,牽連了幾個兒女。
另一方面,在極度絕望之中,他也有些慶幸。
“還好萊莫頓沒有流放,我至少有一個兒子是安全無憂的,希望他……”
想到這里,科恩的思路有些停頓,希望他什么呢?
希望他救出自己?
這不可能,一個見習魔法師而已,比初級劍士強不到拿去,能指望他什么呢?
“希望他一直平安吧,找份不錯的工作,娶個普通的妻子,再生幾個兒女,延續雷林家族的姓氏……這就夠了。”
科恩是這么想的。
女仆維拉妮每天做三次禱告,虔誠乞求的也是希望自己兒子平安,不要出什么事。
然而,后面的發展,不只是科恩、維拉妮感到驚訝,便是妻子奧倫娜、兒子羅杰等人,也感到非常吃驚。
國王的“照顧”過來了。
國王陛下不僅派來了兩名中級劍士水平的武士保護,還送來了大量的糧食、腌肉、鹽以及1000金幣。
“難道是國王打算赦免我,重新啟用雷林家族?”
當時科恩是這么想的,只是這也來的太快了吧?
這才過去一年而已啊。
“不是,這是因為你兒子萊莫頓·雷林的緣故,他成為了一名中級藥劑師,他對王國非常重要……”
武士基特解釋道,還拿出了一封信,遞到科恩的手上:“這是萊莫頓·雷林寫給你的信。”
科恩·雷林迫不及待地接過信,撕開蠟封,飛快地看了起來。
這個晚上。
整個雷林家族,渡過了自流放以來,最為高興振奮的一個夜晚。
妻子奧倫娜哼了一聲道:“沒想到那小子挺有出息,一下成為了藥劑師。”
大兒子羅杰搖頭道:“那小子以前見到我就躲,我沒看出來他有多少出息,他有藥劑師天賦?”
二女兒希瑞用手捧著臉道:“小時候那位拿著天賦測試石的法師說,我既有劍士天賦,也有法師天賦,問我選擇哪個?早知道這樣,我也選魔法師好了。”
三兒子瓊恩臉上更是不可思議,因為就屬他欺負那個仆生子最多,尤其是在他成為見習魔法師后,更成為了他練習劍術的對象,多次把他打得皮青臉腫……“魔法師不過如此”,揍完后瓊恩總會說這么一句。
“現在那小子……居然說可以讓國王赦免我們了?就他?”
瓊恩感到實在難以置信。
至于女仆維拉妮與菲利蒙·雷林,一個更加虔誠地感謝光明之神,一個面露欣慰笑容。
也就是從這天開始。
雷林家族的生存狀況,得到了不斷的改善。
黑河鎮最好的房子、最好的水井、最好的耕地、每月四五百的金幣的零用錢以及兩名強力打手的保護,讓雷林家族成了黑河鎮上,無人敢招惹的存在。
日子越過越滋潤。
盼頭是越來越大。
甚至在半年多前,大陸通商會派來的一批據說是開采“石油”的工作隊,上百號人,就入駐了黑河鎮。
科恩與這些工匠進行了接觸,再從兒子萊莫頓的信中,了解到“石油”的重要性后,雖然他覺得那聽起來有點天方夜譚,魔鬼的血液竟有那么多的用途?
他有點不信,但還是動用了手上的人力物力,全力進行配合。
黑沼澤里的石油數不勝數,半年多時間里,大陸通商隊的工作隊,開采了上千噸出來。
再經過除水、高溫蒸餾、冷凝等工藝后,得到了包括煤氣、汽油、柴油、石蠟、瀝青等多種副產品。
科恩·雷林也發現了巨大的商機,因為僅就是石蠟一項,制成蠟燭對外出售后,他們就賺了幾百金幣。
還有用瀝青鋪的石子路,特別好走,是絕佳的修路材料。
再加之能夠燃燒的煤氣、汽油、柴油,可以賣給大陸通商會,可以制作高亮度的玻璃燈……黑沼澤里的那些“魔鬼血液”,雖然有毒有害,但經過加工利用后,從上到下全是寶!
此外跟需要半年才能收獲一次的莊稼不同,黑沼澤里的“魔鬼血液”,幾乎無窮無盡,不知道能開采多少年?
總之,慘遭流放的科恩·雷林,在自己的流放之地,發現巨大的商機之后,對于黑沼澤,他的心態想法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要是雷林家族的封地在這里就好了。”
滿是皚皚白雪的天地中,站立窗前,望著那高高聳立的石油蒸餾塔,科恩的腦中,時常冒出這個在別人眼中絕對是“失心瘋”的念頭。
今天,當國王的詔令使者把赦免雷林家族的詔令,送到科恩的面前時。
兩手有些顫抖地接過詔令,粗略地掃描了眼里面的內容后,這個中年男人,長長舒了一口氣。
“雷林家族,真的要第四次崛起了。”
“這一次,沒有誰能再把雷林家族打垮!”
“這一次,雷林家族要成為王國屹立萬年不倒的家族!”
“因為雷林家族,出了位自家族建立以來,最優秀的家族成員。”
“他就是我的兒子……萊莫頓·雷林!”
合上詔書,科恩心里說道。
這一刻,歷經過巨大波瀾與難熬苦難的他,臉上滿是自豪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