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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燃氣瓶的威力(續)】

  七里之外一片灘涂的礁石上,丁小伊手里的瞄準鏡不停在左右手之間交換,一只眼睛乏了又換另一只眼,身旁的丁小幺催要了五六次,就是不肯給。

  “看到了沒?看到了沒?”丁小幺催要不得,也只能翻來覆去叨叨這句。

  丁小伊被問得煩了,沒好氣丟下一句:“自個兒沒眼睛啊,瞪著你那倆窟窿眼看去。”

  丁小幺瞪著倆窟窿眼,只是沒看戰船那邊,而是氣鼓鼓盯著阿姊。

  丁小伊沒理會弟弟的怨念,她的手心全是粘粘的汗,不管海風怎么吹都不干。自打阿爺遇害后,他就是她們姐弟的依靠。他太能耐了,很多時候,她拼命努力追趕他的腳步,生怕被拉下了。但生平第一次,她不希望他太能耐。人太能耐了,就會逞能,便如這一次。

  夜闖敵船,三人對千軍,跟闖老虎洞差不多吧。那個暗爪頭領據說跟元兵打過很多仗,甚至潛入元軍大營探查,出入自如。可他都說出“舍命相陪”的話,這一趟的危險可想而知。

  也許,不該再找那個巴根拼命。還是聽從他的話,等弄到船后,就跟著他去航海吧,去他所說的那叫什么“美州”的地方。那地方,真有那么美嗎……

  “阿姊,你說會不會出事……”

  思緒被打斷,丁小伊憤憤道:“閉嘴,你這烏鴉嘴。你很想趙大哥他們出事嗎?”

  “不是,我當然不想……但他們去了好久,趙大哥說的大煙花都沒出現。”

  “那就多看少說,別眨眼,要不煙花放完了你都沒看見。”

  “怎么會,阿姊你少唬我……”

  礁石后面,藏著幾條小舢板。馬南淳、歐陽冠侯及十余暗爪隊員,人皆著水靠,掖短刀,半數攜帶弓弩、火箭及火油。人人都在等待著火起的那一刻,雖然眼睛發酸發脹,卻沒人敢合眼。

  姐弟倆的焦慮,只能通過拌嘴來緩解,馬南淳與歐陽冠侯則只有低聲交談。

  “馬兄,不是兄弟我探人隱密,實在是……”

  馬南淳苦笑:“歐陽兄不必問我,我也不知道。”

  歐陽冠侯大訝:“馬兄也不知那木箱內藏何物?”

  馬南淳半倚著濕漉漉的礁石,攤攤手:“別說我不知,就連同去的施揚、王平安也不知。”

  歐陽冠侯摸著短髦,眼神閃動,欲言又止。

  馬南淳居然猜出他想說什么,搖頭道:“倒不是趙賢弟不信任我等,而是……用他的話說,此乃奇物,非我等所能知。”

  歐陽冠侯瞠目:“馬兄世代書香,亦曾中舉及第,更身居樞院承旨。論學問,這閩粵之地沒幾人能及得上。那趙兄弟居然這般說……”

  馬南淳連連謙遜,神態沒有半分做偽,反而很認真:“我這賢弟是個奇士,手里有許多奇物。他說非我等所知,那就一定非我能知。”

  歐陽冠侯想起與趙獵相識不過半日,那年輕人已弄出好幾樣讓他這老江湖都吃驚的東西,不得不說,還真是個奇士。

  卻聽馬南淳低笑道:“這箱子是趙賢弟從厓山一路帶到此地的,若我所料不差,多半會是……”

  “馬秀士,讓這位大叔給我們一條船。”

  馬南淳的猜測被打斷,回頭看去,丁家姐弟把槍用麻繩層層包裹在木槳上,暗夜之中,頗有隱蔽性,再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

  “你們這是干什么?”

  “我們要過去看看。”丁小伊說話聲音又快又脆,給人一種很干脆同時很堅決的感覺,“趙大哥他們需要幫助。”

  馬南淳皺眉:“先前怎么說來著?以火為號,火未起不宜冒進……”

  “都過了這么久,萬一趙大哥他們有危險,需要我們幫助而我們卻在這傻站著什么都不知道也做不了……”丁小伊大口喘氣,鼓鼓的胸脯起伏,眼神堅定,“我們要過去幫他。”

  “你們過去能做什么?”

  “隨機應變。”

  馬南淳被氣樂了:“還隨機應變……別忘了,趙賢弟已經制定規矩,違反者將受嚴懲。丁家小娘,你上回在永濟寺已經違反過一次了。當時規矩未定,不便追究,但如今已立軍規。你可知何為十七禁五十四斬……”

  “斬你的鬼!”丁小伊一揮槳,要不是馬南淳見機閃得快,還真有可能被拍中腦袋,“等我幫了忙,看趙大哥斬誰!”

  歐陽冠侯倒是很欣賞這率真爽直的少女,笑著打圓場:“行行,這船我給你,但有一條。”

  “什么?”

  “再等一炷香。”

  “不行!半炷香也不等。”丁小伊絲毫不肯妥協。

  歐陽冠侯攤手:“那就沒法了。”

  “你給不給?”丁小伊把木槳槍口對準歐陽冠侯。

  歐陽冠侯眨眨眼,不明白這個有什么可威脅的。

  馬南淳嚇得忙拉他閃開:“丁家小娘,有事好商量,萬萬不可魯莽。這槍聲一響,可就暴露了。”

  “我數三下,不給就開槍。”丁小伊毫不理會,豎起手掌,然后開始屈指計數,“一、二……”

  “歐陽兄……”馬南淳回首正要勸歐陽冠侯答應給船,突如其來一聲巨響,震得馬南淳雙膝一軟,差點就喊出“你真開槍啊!”

  然而馬南淳終究沒喊出這句話,因為他看到了一團巨大火球,從帥船底部噴出,如同蟄伏海底的巨龍,向膽敢打擾它的人類玩具噴出憤怒的龍焰。

  火光照亮海面,照亮夜空,照亮三艘戰船上千軍兵及水手船工驚駭欲絕的面孔,也照亮了礁石上一張張目瞪口呆的表情。

  “但愿他們沒發懵,記得趁亂救人。”趙獵浮出海面,吐出一大口咸苦海水。在他身后,施揚、王平安相繼浮出水面,望著百尺之外沖天火光,不停咂舌。

  不怪他們那么吃驚,10升燃氣瓶爆炸威力相當于145公斤TNT當量,而TNT的威力是高純度黑火藥的十幾倍。數千斤黑火藥爆炸,這時代可沒幾個有眼福見過。

  劇烈爆炸把船底炸出半間房子大小的窟窿,整艘船的側部都燃燒起來。對于一艘船而言,無論是古代木船還是現代鐵甲船,甲板或塔樓被炸成這樣還有救,但吃水線被炸,沉定了!

  劇爆令帥船猛烈搖晃,大量海水灌入使船身傾斜,毫無防備的元兵、船工、水手像下餃子一下噗嗵嗵掉進水里。船工、水手還好,要么死命游向海岸,要么抱住各種碎片浮木。元兵就悲催了,因為他們是著甲兵。

  由于海上行船,無需耗費體力,而且身為萬戶親衛,自須披堅執銳,以彰顯威儀。所以帥船上的巡衛多是甲士。陸地上看著威風又強悍的甲士,一落水就往海底沉。想卸甲?到海底慢慢卸吧。

  由于燃氣瓶燃爆得太快,趙獵三人并沒能游出多遠,他們前后左右掉了好些元兵。對這些只能喊救命的家伙,趙獵可沒興趣再踩上一腳,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好了。

  噗嗵!又墜下一人,濺得趙獵滿臉水花。趙獵抹一把臉,唔,這回是個小伙子,沒披甲,穿儒服,不是元兵。長得蠻清秀的,不過水性不咋地,邊撲騰邊喝水。看到趙獵在側,竟向他伸出手。

  趙獵正猶豫要不要施以援手,突然幾根桿子伸來,將他與少年隔開——是一條最先趕到的刀魚船。

  “將軍,抓住!”船上牌子頭大呼,眾軍士七手八腳忙活一陣,終于將少年搭救上船。

  將軍?這么年輕的將軍?不會那么巧吧?趙獵下意識按住腰間油紙包里的手槍。

  這時帥船幾個負盾衛士攀著附網咚咚跳到刀魚船上,一上船就摘盾團團護住少年,紛紛問安:“總管,無事吧?”

  “無事……咳咳咳咳……我……咳咳,本總管能有什么事……”

  總管!趙獵狠掐一把大腿肉,疼得一哆嗦。多好的機會,眼看就要逮到——不,是自己撞上來的一條大魚,偏偏大意放走了。

  如果現在有條船,快速靠上去還有機會,但在水里就沒辦法了。這會工夫,估計馬南淳、歐陽冠侯他們才剛出發,也指望不上。

  眼見刀魚船漸行漸遠,趙獵朝刀魚船方向吐出一口咸水:“張珪,算你命大。”劃水轉身招呼施、王二人,“沒咱們的事了。”正要潛入水底開溜。隱約聽到那張珪的聲音傳來:“且住!快,把文天祥撈起來!”

  趙獵一怔,止住潛勢,轉過頭來。

  文天祥?!他也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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